一時風頭無量,宴會不斷。
起初若眠還會刻意等他,至祁聿懷正式進了翰林院,忙到時常就宿在官署內。
但隻要回府,必會弄醒若眠鬨到後半夜。
大清早卻沒了人影,讓若眠愈漸恍惚。
若不是身上殘痛殘痕無法忽視,若眠真會懷疑自己做了一場場思念成疾的春夢。
這日顧六托秦嬤嬤送了幾家鋪子的賬本進來,若眠隨意坐在靠窗的軟榻上翻閱。
覓禾煮了藥端進屋,眼眶腫得像兩個核桃。
“怎麼了?”若眠放下賬本,握著覓禾的手腕輕聲詢問。
覓禾不肯說,隻道:“奶奶快喝藥吧,涼了會更苦的。”
若眠睨向那碗烏黑的藥汁。
但凡靠近就會被它厚重的苦稠熏出眼淚。
可她早已習慣了。
也習慣了每次不等喝完就會吐出大半的痛苦,以及不受控製的惡心、小腹下墜和跑肚。
自從喝了這副調養身體的藥,每日的折磨不亞於癸水來之初日。
這次不知怎的,嘔得比往日要厲害。
覓禾心疼不已,邊撫若眠的背,邊顧不得忤逆與否,直言道:
“這藥明明是大爺逼著奶奶喝的,可隔壁院的丫頭偏說奶奶為了懷上大爺的孩子自賤遭罪,還說這是奶奶害死惠氏的報應……
“每每我去煮藥,那味道我又控製不住,她們總是隔牆罵我。
“罵我就隻罵我好了,她們做丫鬟的,憑什麼說我們奶奶,嗚……”
若眠胃痛得厲害,還要反過來安慰覓禾小丫頭,“好了,不過是被說幾句而已,我哪裡就慪死了呢?她們罵她們的,左右我不會掉塊肉。”
她很清楚自己並非良善,不清白也不無辜,背叛惠氏是最利己的選擇,彆人再怎麼罵她忘恩負義也無可厚非。
覓禾還是哭,圓圓的杏眸愈發腫了。
若眠半是被逗笑的,半是苦笑,“彆哭了,她們本來也說的沒錯,這藥我不願喝,沒人逼得了我,我本就是自賤遭罪。”
話音剛落,門口晃進一道蒼青色影子,身姿挺拔如鬆。
“大爺,你怎麼回來了?”若眠迎了上去,解了祁聿懷的鬥篷搭在屏風上。
覓禾低著頭將漱盂端了出去。
忘了一起帶走炕桌上剩下的小半碗藥汁。
祁聿懷沉著臉嘗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苦意逼得他直咳嗽。
若眠上前奪了祁聿懷手裡的藥碗,“大爺饞這個做什麼,小心壞了肚子。”
祁聿懷偏著頭拭去嘴角殘漬,語氣透著淡淡的冷,“讓你受罪了。”
若眠捏著帕子的手懸在半空,默默收了回來,“……沒事。”
“既然你也覺得是自賤遭罪,那就彆喝了。”
若眠忍著湧上心口的酸澀,“嗯”了聲。
祁聿懷進翰林院這兩個月,正趕上最忙的時候,同僚的妻子信與食盒不斷。
唯獨祁聿懷收到的物什全是奶娘備的。
他連夜趕回來那幾次,若眠也不配合,對他又抓又咬,分明是在夢裡下意識地抗拒他。
那也還能厚著臉皮安慰自己是調情。
可今日呢,他趕完了修撰,興衝衝提前回來過休沐,卻親耳聽到若眠說喝藥調養是自賤。
不若一盆冷水澆在盛烈的熱火上。
若眠絞著帕子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可能太心急了,喝得太猛身體承受不住,等歇過一段時日,我再接著調養。”
“隨你。”
冷冰冰的兩個字砸在桌上。
若眠一是為自己口無遮攔懊悔,二是為祁聿懷突然冷淡的態度感到委屈,淚便再也止不住,大顆滴落。
祁聿懷睨過去一眼,攥緊了拳,起身道:“我回來想是惹你煩了,你自己待著吧。”
若眠慌不迭擦去眼淚,緊步追上去,又是扯祁聿懷的衣袖,又是勾他腰帶。
“我時時刻刻都在等大爺回來,哪裡會嫌大爺煩。”
“大爺一走又是幾日呢?我又要等到何時去?”
可祁聿懷生悶氣起來根本拽不住。
若眠看著他轉眼消失在院門外,失魂落魄地跌坐回軟榻裡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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