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刹那繃緊以後,他驟然痛得難以呼吸。
自勇毅侯府被血染至今,祁聿懷第二次縱容自己哭出聲。
祖母,胡姨娘,三叔,婉音,四弟,婉嫻……還有母親。
都“因”他而死。
那一雙雙染血的眼睛,一聲聲淒愴的“越兒”,纏進他夢裡,埋伏在每個角落。
可是今天,隨著若眠一步步離開。
他們也都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拍了拍祁聿懷的肩,或輕或重,說了句“保重”,或凶或柔,隨即紛紛飄向四方。
他們都在說,“你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哭得正難過,忽然聽見腳步聲。
他恍惚以為是秦嬤嬤,一抬眸,背提三隻大包裹的若眠正在屏風前心疼地望著他。
“你還回來做什麼?”
若眠理直氣壯道:“我拿你金庫的銀子,把我小時候和我娘住的老宅買回來了。”
祁聿懷的眼眶泛著破碎的紅,“所以呢?”
若眠的大包裹裡又不隻有她的東西,“我要回去住,省得心煩,你去不去?”
祁聿懷彆過了頭。
若眠抿了抿嘴,“算我求你陪我回去住,總行了吧?”
“不去。”
罪孽和愧疚不是逃避就能從心裡消失。
他得想更多辦法彌補。
亦或者,讓本該承受罪孽的人去承受。
“行。”若眠咬了咬牙,“那你寫休書。”
聞言,祁聿懷冷冷瞪了若眠一眼。
若眠心裡一顫,選在祁聿懷最脆弱的時候抽身,虧她說得出口。
祁聿懷一言不發地起身來到書案前,默默研墨提筆。
他真的寫了。
寫好後疊起來遞向發愣的若眠。
“我走之後,你不會尋死的,對嗎?”
“你都要走了,我尋不尋死,與你何乾?你何必要假惺惺呢?”
若眠真想跑,在他第一次自殺的時候就不會攔他。
可被他狼心狗肺地一激,若眠也賭氣去拿休書。
沒抽動。
祁聿懷緊緊捏著休書,沒說一個字,卻在用眼神質問她:“你真的要走?”
若眠猛地用力扯過休書,將其撕了個稀爛。
“讓你陪我回老宅住你不肯,讓你寫休書倒是痛快。”
她將裝著祁聿懷衣物的包裹砸進他懷裡,“行,那就待在這裡挨一輩子罵,我看你就是喜歡挨罵。”
祁聿懷抱著散開的衣物,繞過書案蹲在若眠身邊。
她正埋頭苦拚祁聿懷寫的“休書”——通篇“我不想你走”。
“你說起這些話不是最不害臊的嗎?難道以後都說不出口了,都要用這種方式嗎?”
祁聿懷握了握她的手,“謝謝你沒離開我,謝謝你陪我撐過來。”
若眠心裡沒底,“你是要振作,還是要去死?”
祁聿懷剛要張嘴,若眠忽然捂住了他的唇,“去死我不答應。”
祁聿懷自骨子裡溢出倦怠的皮囊終於透著笑意,他溫柔地捏了捏若眠的手掌。
“我要他們,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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