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神與其說是因為前所未知的事物而恐懼,不如說是無所謂。
那個眼神甚至把夏龍本身否定了,按理說,在孤身一人所居住的住所中深夜中看到這麼一幕,有莫名闖入而說胡話的男人,不論是誰都會恐懼,動搖和害怕。
是小偷嗎?要殺人,是鬼怪嗎?要奪走生命。
少女之所以沒有害怕,恰巧是因為她已經不再恐懼失去生命。
人類,或者說所有生命其實都有不恐懼死亡的可能性,有人坦然赴死,有人也會自殺,甚至某些聖人之所以留名萬古,不隻是因為他們的著書立言,他們對待死亡的那份毫無畏懼的坦然反而讓人類崇拜他們。
崇拜坦然赴死的人。為什麼,能夠坦然赴死的人有這麼值得崇拜嗎?
人們好奇,能夠不把死亡當回事的人,到底會有怎樣的人生觀?
人們與其說恐懼死亡,不如說是恐懼與死亡如影隨形的不幸。
死亡就是一切都變成無,“無”是人們還不能想象的東西。
但是既然是無的話,那麼走向的過程一定是削減的,所以死亡之旅是痛苦的削減自身之旅,人生就是盈滿又乾涸之旅。
人們或許不恐懼死亡,但是在慢慢走向死亡的時候,卻會不斷失去東西,健康的身體,味覺的享受,優越的生活,感情的珍貴,乃至自我意識的喪失,這些東西才是讓人恐懼的真正本質。
也就是“不幸”。
那麼,連走向死亡的這份過程都不畏懼,連死亡都不畏懼,可以瀟灑的喝下毒藥,可以穩重的接受酷刑,在這麼多死法麵前平靜無波的聖人,是何等心靈,是何等的堅強,又是何等的“覺悟”。
換句話說,人們是崇拜那份不把死亡當做不幸的人生態度——沒有不幸的人生,就絕不是痛苦的人生。
再換句話說,人們其實在崇拜幸福。
然而人在恐懼“不幸”,少女卻已經被“不幸”毫不留情的蹂躪過了,已經接受過可以把心靈扯得支離破碎的不幸,外部的事物就無法再打動少女了,在這一瞬間她不會再為“不幸”所顫栗了,甚至於她不會再為這個世界所顫栗了。
超過死亡的吸引力而在現實存在的東西已經不在了,自然就不會拒絕死亡的呼喚,而連死亡都不懼怕,自然對大多數事情就冷漠,
她天空中的那隻風箏,已經隕落了。
在各式各樣的文明中,存在這樣一種文明,那是在人們的幻想中也出現的過的文明,即是把所有人的思緒連在一起,那樣的文明中不存在違反大眾道德的事情出現,因此也是一個類似烏托邦的世界。
亞波人的高等文明中不存在這種事情,他們是從個體進化而來,未能完全接受拋棄隱私這一作為,但他們卓越的科技的確讓這一形態成為了可能。亞波人曾在夏龍心靈構築出一個超大的宇宙幻燈片,那個幻燈片本身就是信息的高速流通本身,兩名亞波人之間也可以做到這種事情。
本來和人類是做不到的,因為生命形態差距太多,但是少女擁有“火種”的種子,這就讓肉身連接這本不可能的事情成為了可能。
夏龍正在和少女進行這一行為,雖然還非常微弱,但夏龍得知了少女被引誘可以達成願望,因此想要許願的想法。
夏龍從來都隻有催眠他人的經驗,但讓對方吐出心中的話語和直接窺視彆人的心底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在鳥超獸的事件中他倒是有想要做的打算,但其實在最後也沒能真正窺視到那位少女的心底,因為當時少女的意誌並不在。
但是這女孩不同,她的靈魂毫無疑問就在這裡。
看見夏龍走進來的少女一言不發。
雖然靈魂在這裡,卻有一種幽靈的感覺,仿佛懸浮在大地上。
也就是說她的意識正逐漸走向那神秘遙遠的死亡之路,如果今天夏龍不在這裡,那麼不管少女最終會不會許願,她大概都會自殺。
“如果一定要許願的話,就向我許願吧。”
房間內似乎起了風,拉上的窗簾微微晃動,但窗戶分明被關上了,地板上的空間變得朦朧起來,好像有虛擬霧氣升起一樣,就連少女眼中男人的影像都像被吹拂一樣晃動著,仿佛男人的存在隻是個影子,霧氣,在氣流的流動中被勾勒出不規則的扭曲。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零點,夜睡的很深沉了,在月光都照不到的這棟房間裡,進行著仿佛魔鬼一樣的交易。房間內像是散發著熒光升起紫意,如同夢幻,男人的映像在整體上越發模糊,成為一個抽象的存在,鮮明的感覺卻在現實層麵上越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