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車裡氣氛極其沉重。平日裡王靖雯和小馬還會說說笑笑,今天都像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一個個都不吭氣。
江若華心情沉重,他們出險的機會實在是太巧了,剛好在觀察期的最後一天。按照保險合同規定,這樣的情況保險公司不承擔保險責任,僅退還保費即可。他們隻要公事公辦就好了,隻要小馬打個電話過去,保費原路返回到客戶的卡上,合同就可以終止,這些事便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了。可江若華就是沒有辦法這麼做。那個小小的、貧困的家庭,始終牽動她的心。
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兩個小小的男孩子正在門口玩耍,大的身上的褲子吊在腳脖子上,小的卻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搖粒絨,兩個孩子看上去都不甚乾淨。他們正在台階上玩煙卡,一個輸了正揪著另一個不放,看到他們一行人過來,連忙撂開手,熱情地衝他們打招呼。
江若華衝他們一笑,問他們爸爸媽媽在家嗎,大的那個比較懂事,連忙收了煙卡,帶著他們進屋。房間裡和上次看見的一樣,仍舊潮濕、狹小、混亂,所不同的是,今天房間裡麵擠滿了人,顯得更擁擠、更狹小。
女人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男人站在地上,手裡還托著一個碗。看見江若華他們,老孫的眼睛突然亮了,連忙放下碗,趕上前來問候,房間裡的其他人大概都是鄰居,一見這情形連忙都撤了出來,給他們騰出地方。
江若華心裡五味雜陳,麵對這樣一雙期盼的眼睛,她覺得十分無力。為什麼是這個時候呢?她在心裡嗔怪他們為什麼不遲幾天檢查,或者中途不要發生退保事件,或許這份保單便生效得及時,但眼下這樣的情況,該怎麼辦呢?
女人從床上支起身子,一連聲讓他們坐下。但哪裡還有空位子呢?床上地下都堆滿了東西,連個轉身的地方都困難。江若華連連稱謝,說自己一路坐車過來腳麻,站一會兒就好了。
她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詢問情況。原來近期女人上班的時候就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前幾天在上班期間暈倒了。起先她隻是以為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了,但休息了很長時間還是沒有緩過來。昨天剛好公司組織體檢,她也沒當回事,就去了,結果檢查結果一出來就嚇傻了,竟是甲狀腺癌,而且狀況很不好,屬於中晚期。
老孫一邊說著情況,一邊一直盯著江若華,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那祈求的眼神仿佛千鈞重擔,幾乎把江若華壓垮。
江若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小馬見狀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遠兜遠轉說了一堆廢話,眼見老孫臉色越來越難看,江若華便截斷小馬的官方發言,把實情和盤托出。她做好了他們會破口大罵的準備,也做好了他們說她是騙子、保險公司騙錢的準備,她甚至都想好了,假如事情收不了場,第一時間讓小馬保護著王靖雯離開,由她來麵對他們的歇斯底裡。
誰知狂風驟雨並沒有如期而至,老孫和妻子聽罷卻臉色平靜,他們什麼都沒說,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這讓他們大出意料之外。
好一陣子,大家都沒有說話,房間裡安靜得可怕。江若華隻覺得如站針氈,便問道“你們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良久,老孫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我們也是知道的。上次,小馬都說了,啥都說了,我們就是不死心,再問問……也不怪誰,既然保險公司有規定,那就這麼地吧。一切都是命,都是我們的命。”說著深深地低下頭。
床上的女人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著丈夫,伸出一隻手來摸著丈夫的頭,老孫抬起頭來,握住妻子的手,緊緊地握了一握。
江若華心裡難受,轉過頭去不去看他們,這時候這一對夫妻要是高聲謾罵、厲聲指責,興許她還覺得好受些,這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按照規定行事,大家兩不相欠。可這種絕望的、平和的、謙卑的態度,卻深深刺傷了她。他們太善良了,他們善良到不去爭取一番。這些勤勞樸實的人們,他們努力工作,積極生活,然而麵對人生的巨大風浪時,卻沒有一點反抗的機會,他們隻能順從地匍匐在命運腳下,聽天由命,這讓她深深同情。
可她無言以對。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安撫他們,來幫助他們挽救這個岌岌可危的家。兩個男孩一人手裡端著兩罐黃桃罐頭,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老孫張羅著要開罐頭,小馬連忙製止了他。
“不用,不用,留著給孩子們吃吧。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不早了,也該走了。”小馬說得吞吞吐吐,看得出來,他也十分難受。
老孫也不強留。出了門,天已經黑了,沒有路燈,也沒有月亮,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很難想象在城市裡竟然還有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小馬打開手機裡的手電筒,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找到車子,開車回家。
回到家裡,肖伊一已經回家了,她已經做好了米飯,洗好了配菜,等著江若華回家炒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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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見她們臉色,肖伊一頓時覺出不對勁來“咋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
王靖雯在江若華身後對著伊一搖手,肖伊一會意,便問要不要炒菜。江若華知道她炒菜技術欠佳,怕是炒出來大家都不想吃,便強打著精神要去廚房,王靖雯連忙說道“江阿姨,你去休息吧,這些事交給我和伊一了。”
江若華疑惑地看著她“你們?你們行嗎?”
肖伊一也很意外“你和我?”
王靖雯笑著點點頭“彆小看我們哦,我們能行的,你去休息,隻管等著吃飯。”
江若華雖然將信將疑,但也確實覺得累壞了,想著讓她們兩個試試也無妨,便答應了。
走進房間,她脫下大衣掛在架子上,自己往床上一倒。雖然沒乾什麼體力活,但情緒和腦力的消耗同樣讓人覺得疲憊。
廚房裡,王靖雯雖然在江若華麵前誇下海口,但真麵對一堆的菜卻犯了難,她問道“伊一,我們要怎麼做?”
肖伊一白了她一眼“喲喲,剛才誰拍著胸脯保證來著?我還以為你會呢?”
“我這不是也是好意嗎?再說了,這些事,教一下就會了嘛。”王靖雯笑著說。
雖然王靖雯是一竅不通,但肖伊一多少會一些。平日裡看著江若華下廚房,基本技能還是會的,實操上麵固然差一點,說起來就是那句老話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