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這天色不早了，可要回去了。”月季在背後略表不耐的細聲提醒道，對李熙螓的好感早已經一點一點的全部消磨殆儘。
回去以後她一定要跟那些猜想李熙螓是世家貴女的人，狠狠地潑潑冷水！
善落看幾位著急回去，心急之下開口道“二位恩人，我家宅已經被人占去，如今孤身一人，實在沒有落腳之地……”說著善落又跪了下去，“我願意跟隨二位當牛做馬什麼都行……隻要……隻要給我一口飯吃。”
韓豈一怔，一臉糾結之態，他哪能不知她的囧境。
但他家父的氣還沒消，此時萬不敢驚動他老人家，而這位李娘子是外地人士，隻怕也無法收留。
他遂而歎氣道“實不相瞞，家父還未氣消，這又憑白帶一位娘子回去，隻怕……，不……我的意思是……”還未說罷，他一臉羞赧地摘下自己的口袋給她，“這錢你先收著，暫時可住客舍幾日，至於宅子的事，我會通過阿爺再想辦法可好？”
帶她回去也不是不行，隻是需要時間，讓阿爺同意他身邊有這個曾經在青樓生活的女子。
善落眼中黯淡之色暗暗掩飾過去，將那錢袋子還與他，“謝謝郎君好意，我不能再收你的錢了。”
她自知欠他的太多了，無論是他為她贖身，還是為她安排住處，如果還要他去求阿爺去要回她的宅子，她何德何能？
李熙螓看韓豈帶著歉疚之意將人扶起，既然他沒法收留，而這麼一個小娘子一個人流落在外，再遇歹徒隻怕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便道“這樣，你先跟著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在韓豈和月季同樣未料的目光下，李熙螓撐住了她的手臂道“彆一天到晚跪來跪去的。有話在先，跟著我也不是長久之法，之後我會留意你的安身立命之所。等我安定下來了，你可以跟著我多久都行。”
她一臉茫然，一雙眼睛紅紅一眨不眨。
何為安身立命？
“彆誤會，這世道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為，宮裡尚有女子為官，何況在民間？刺繡、染布、製衣，采茶、售賣，製網、捕魚等等……總會有適合你的事。你的目的也不過是混口飯吃不是？”
何況那宰相府可不是好待的地方，那個契什麼的對她虎視眈眈，萬一有個什麼行動，不是害了人家。
善落在聽到李熙螓是在為她謀生路時便狠狠地點點頭，她感覺到這一生的運氣都在這一刻已經用儘了，即千恩萬謝又如何能表達她的心情。
韓豈從袖口拿出已經皺皺巴巴的契紙，遞給她道“這是賣身契。你本就是自由之身，當然能有自己的安身之所。”
善落呆呆地接過賣身契，對韓豈頷首垂淚道“韓郎君為我贖身的錢，隻怕這輩子也難還清了，但是我會儘我所能還給你，這賣身契，還是韓郎君你替我保管吧。”
原來她以為的這世道已經變得黑暗一片時，還有人特意為了她的自由下血本，還做這麼多事。深知欠人越多，越難報答其中恩情，當牛做馬無門，就隻能借娘子之言，能有安身立命之處，以後徐徐還以恩情。
“兒啊，你……這是被誰打了？”不遠處的宅子裡傳來老人心疼的喊聲。
他們在轉角處聽見後相顧無言，唇角都不自覺勾起，便匆匆離去。
眼看就快到了，李熙螓卻頓住了腳步，視線在她身上停了會兒。
善落也疑惑地垂下頭順著她的目光看自己。
若有一汪水可鑒人，她定然能瞧著自己是蓬頭垢麵，衣不合身的狼狽模樣。本就在祖母墳頭枕著土睡了一晚，又被那張二拉扯拖拽，她一身寬大的男子的衣袍已經臟汙不堪，衣袍雖垂在足跟處，堪堪掩住卻不能忽略沒有鞋襪的事實，地麵粗墁崎嶇不平，一雙赤足其實早已經硌得生疼，隻是一直忍著。
現在李熙螓擰眉看著她，想著總不能這副模樣進宰相府。
觸及目光，善落不由得露出局促的神色，窘迫自卑。
附近沒有成衣店，但肯定有年齡相仿的女子。
李熙螓帶著在狀況之外的善落，尋了家有女兒的百姓家，韓豈站出暫付了錢，從頭到腳買了一套。
善落謝字還沒說出口，韓豈便抬手止住了，也是，他所做的哪能是一個謝字能了之。
好在雖是粗布舊裙卻格外合身，襯得善落越發玲瓏可人，稍作梳理，完全沒了剛才狼狽模樣。
由於經曆了張二的事，韓豈送幾位到達相府，目送進府後才安了心。
隻是在牌匾下，宰相府三個字令他詫異了許久，後也離去了。
月季見二人到了府邸門內，便率先攔住了善落，一副公事公辦的神色道“這位娘子，這相府後院可不是說進就能隨意進的，容我先跟夫人通報一聲再進去吧。”
善落站在李熙螓身後，疑惑的看著眼前偌大而又陌生的府邸，她不識字，不知道牌匾之上寫的什麼，但從門口駐守的甲士來看，一定是官員之家。
眼前這個變的不怒自威的丫鬟，著實令她本就拘謹的心房又顫了顫。
“行，你去吧。”李熙螓道。這甲士沒有阻攔，她倒是將人攔在了門內，不過讓善落進後院，丫鬟自然是要提前通報的。
二人坐等不久，就看到不遠處一位雍容貴婦，身後跟著親信婆子和一眾丫鬟不疾不徐舉步而來。
善落心漏跳了一拍，若猜的沒錯那為首的貴婦肯定是官員之妻，浩浩蕩蕩令人生畏，不知怎的她忙垂首站在李熙螓身後，恨不得能將她擋得嚴實。
相夫人笑著拉著李熙螓的手道“怎麼把我們的福星攔著了，真是讓孩子委屈了，那丫鬟叫什麼來著，真是該罰！”
“回夫人，是‘月季’。”身側的婆子提醒道。
“對對對，可記得叫她去領罰。”
相夫人揚聲又對她們道“她救了漪環，便是等同於救了相府的血脈，好在順利誕下一子，母子平安。這不僅是福星還是恩人呢！”
相夫人如此熱情，倒是令李熙螓始料未及。
“這小娘子的事我都差不多明白了，都是可憐的人兒，快的不多說，一同跟我去用晚膳吧。”說著夫人便親和的攜著李熙螓的手，一路親昵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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