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予……
步成叡竟也這般喚她?
她竟同意步成叡這般喚她?
步成叡這般對她,他憑何這般喚她?!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步成驍的大拇指不著痕跡地死死掐住掌心裡的手指,想要以此轉移內心如浪起伏的痛楚。
不過短暫失神,心細如發的玉公公將步成驍臉上稍縱即逝的隱忍儘收眼底。
他垂眸暗自思索,徇著步成驍異常的蛛絲馬跡,記憶回溯至當初宣旨時,秦予第一反應說出口的話。
心裡倏忽一咯噔,瞳孔陡然睜大。
若真如此,那陛下此舉,豈非……
勘破天機的玉公公忙斂起震驚之色,吩咐身邊的路一。
“小路子,王爺吃多了酒,不能騎馬,你且備一輛馬車,務必親自將王爺送回府中,不得有任何差池!”
路一不覺有異,領命道“是,乾爹。”
兩人尖利的聲音將步成驍的神智拉回,他若無其事收勢,恭恭敬敬退出內殿。
步態不穩的他任由路一攙扶著自己,行出殿門。
殿門外無數明亮的燈盞,在眼中模糊成朦朧的一團。
步成風同他說起過美人殿的方位,他的目光透過濃重的夜色,望向那遙不可及的殿宇。
望著望著,情不自禁忽而一笑,在心內自嘲與開解自我的脆弱。
不過是一句稱呼罷了,她身不由己,他又何必如此認真。
路一徇著步成驍的視線,望見重重鱗次櫛比的殿宇。
高大巍峨之態隱在墨色之中,猶如一條條蜿蜒的長線勾勒而成,磅礴又壯美。
可除了這些冰冷沉默的建築,他什麼也看不見。
兩人並未等多久,路一吩咐備馬的人便驅趕著馬車停在跟前兒。
他看向眸光迷離深沉的步成驍,恭敬道“王爺,馬車來了,請上車。”
步成驍堪堪轉頭,悄無聲息悠悠一歎。
既已咫尺,阿予,我們來日方長。
雖然料定步成驍不敢有違逆之行,卸兵權一事亦是順水行舟,可步成叡高坐轎輦之上,一路還是掩不住喜悅之情。
轎輦旁的玉公公見步成叡龍顏大悅,雖心如明鏡,卻隻能故作糊塗,明哲保身,暗自在心中輕輕一歎。
禦駕行至美人殿,步成叡瞧著已然熄滅的宮燈,吩咐侍立的宮女們不必通傳,儘數退下。
玉公公瞧了眼一片昏黑的臥房,用漫不經心的口吻提議。
“陛下,前些日子皇後娘娘身邊的碧雀同奴才說,皇後娘娘近日身子好了許多。
因念著陛下政務繁忙,整日操勞,特意同禦膳房學了道三味安眠湯,隻等陛下什麼時候有空過去嘗一嘗。
眼下貴妃娘娘已經歇下,陛下可要擺駕皇後娘娘寢宮?”
玉祿自先皇在時便伴隨君側,深諳宮中的生存之道。
他善於察言觀色,亦非心慈手軟之人。
可大抵是老了,竟動了惻隱之心。
步成叡聞言,擺了擺手,屏退一眾宮女太監。
“時辰不早了,就不必折騰了,朕今夜留宿美人殿,你們都退下吧。”
玉公公見狀,隻好收起眼底的無奈,帶著眾人退出美人殿。
步成叡緩緩行至秦予臥房前,推開門,略微朦朧的視線定定落在那張寬大的床榻上。
秦予向來睡眠淺,在他進入殿內的那一刻便醒了,卻始終沒有起身。
看著床榻上的窈窕身形,步成叡兀自脫了鞋履,掀開錦被,伸出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肢,將人緊緊擁入懷中。
他嗅著她發間的清香,在濃重的醉意熏陶下,忍不住回想過往種種,心緒漸漸變得凝重悲戚。
“予兒,自朕登基以來,政通人和,國泰民安,亦稱得上是位好君王。
可為何上天要懲罰朕,讓朕的兩位兒子,接連罹難?”
緊閉雙眼的秦予置若罔聞。
先皇子嗣頗豐,自步成叡登基掌權,各位親王無不被掣肘製衡。
他基於前朝後宮的平衡,亦出於私心,對周綏一再縱容。
萬事因果,如何怪得了老天?
步成叡感受著秦予平緩的呼吸,口吻低沉“予兒,是朕做錯了嗎?你可怪朕?”
他是天子,從未在任何人麵前示弱過。
哪怕當初她仗著他的寵愛,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到頭來也隻是被嗬斥敷衍。
他是天子,他怎會有錯?
秦予無動於衷,隻當步成叡吃醉了酒,昏昏沉沉胡言亂語。
身後之人未得到回應,將腦袋埋在她修長的頸間,語氣柔軟深沉。
“予兒……許多事,朕也千般為難……你不要怪朕……彆怪朕……”
熾熱的呼吸隨著他的一字一句,或輕或重地噴薄在皮膚上。
她秀眉輕皺,本能地躲避,縮了縮脖子。
心照不宣的步成叡感受著懷裡人的顫動,心裡一痛,情動地順勢親吻頸間柔軟細膩的肌膚。
滾燙的唇瓣貼上來的一刹那,秦予再也無法假裝,側身欲伸手推他“陛下……”
話音未落,細細密密的吻接連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