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睜開眼睛,池穢又回到了畫廊的地下室。
望著眼前那雙倔強不屈的眼睛,池穢終於了然,為什麼他會一直覺得熟悉。
不是僅僅因為童淮橘的眼睛和她死去的母親過於相像,還因為這雙眼睛,是係統在改變陶花箋麵容的過程之中,唯一沒有改動的地方。
保留下來的這雙眼睛,永遠都含著熱淚。
或許是注意到池穢灼熱的視線,童淮橘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脖頸,語氣有點彆扭,“你一直看我乾嘛?”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嗎?”池穢不太明顯地扯了扯唇角,“你們真的很像,不是我的錯覺。”
這一次,童淮橘沒有反駁,隻是定定地盯著他看了很久。
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的眼角眉梢不經意地被淺笑浸潤,那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人,我希望她未來的人生軌跡與我背道而馳。”
說完前半句,童淮橘頓了頓,眼底的笑,分不清是釋然還是無奈。
她接著說,“因為黑暗的背後,總該會是光明吧?”
池穢也跟著笑起來,忽然提出一個請求,“昨天有一個男生來到畫廊,他說他是你的忠實粉絲,你願意見他一麵嗎?”
話音剛落,童淮橘想都沒想,笑罵道,“彆開玩笑了,我哪有什麼粉絲?”
“真的,不騙你。”池穢無比認真地告訴她,“他很喜歡你……喜歡你畫的畫,喜歡你彈的琴。”
“那都是過去了。”童淮橘斂了笑,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語調懶懶散散,“他喜歡的是過去的我,這沒什麼奇怪的,因為過去的童淮橘確實優秀,值得很多很多人的喜歡。”
從前的她,關於自己值得被愛這一件事,毋庸置疑。
現在的她,卻嗤之以鼻。
了解完一切前因後果的池穢,終於明白陶花箋一直以來保持的那種“賤命一條”的觀念是怎樣形成的。
曾經他沒辦法糾正,也不知道從何糾正起,但現在不一樣了。
池穢說“現在依舊。”
四個字,很輕,沒什麼起伏,落在空氣中,眨眼就消失不見。可在童淮橘聽起來,如雷貫耳。
以至於她愣了許久,始終沒有回神。
“如果你真的了解過我,就一定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童淮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用調侃般的話音遊刃有餘地掩蓋過去,“這很可笑,真的。”
仿佛慌亂無措的人不是她,感受到善意的人也不是她。
童淮橘就像一個沙漠裡渴了很久的旅人,黃沙漫天,望不到邊,她本可以強撐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可偏偏就要半路出現一個瓶子,她撿起來,仰頭灌了一口。
那麼大的一個瓶子裡,僅僅裝著寥寥幾滴水,既不能解渴,還會讓她產生久違的戒斷反應。
於是在沒有甘泉的後半段旅途中,她隻能勉強靠著記憶,回憶著那滴水的滋味,痛苦地反複自我掙紮,愈陷愈深。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短暫相聚的背後,是一場盛大的離彆。
明明結果都是離彆,那麼相聚的意義在哪?
是憑空多出來的戒斷反應,還是彆離時更加難以割舍的情懷?
不,都不是。
相聚的意義或許在於,我明知終要離彆,但我能夠克服重重思念,穿越重重阻礙,站在你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