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三哥,咱們在這蹲了快一個時辰了,還得等多久。”
武有三:“彆急,現在日頭偏西,按說該散場了。”
正說著,一大群孩子從學堂裡蜂擁而出,不多時,杜安領著三個小小的身影有說有笑的往坡上的院子走去,武有三看時機差不多,讓老六牽過馬,快步騎上去,往杜安院子奔去,路過那一片腦袋,這群人扭過頭盯著奔騰而過的武有三,嘴裡嘟嘟囔囔說著什麼。
杜安讓三個孩子進院子,自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著武有三。
武有三:“卑職有禮了。”深深作揖。
杜安:“蹲這久,有事?”
武有三知道事情是瞞不過去的,輕聲說:“這韋家底蘊頗為深厚,不知先生想如何敲打他們?”
杜安:“敲打?不至於,不至於,你是知道我的,我懶得找任何人的麻煩,但是來找我麻煩的人,不出點血,肯定是不行的,這個你明白吧。”
武有三:“卑職明白。”
杜安:“你把那韋叢,對吧?”
武有三:“對,韋叢。”
杜安:“你把韋叢帶走,看他在這渭南有沒有地之類的,讓他把地交到你那,這事就這麼算了,地契直接落二奎名下。如果沒有,讓他給點錢糧,如果是糧,你留一成,錢呢,你留兩成,剩下的安排人送過來,明白吧。”
武有三:“先生的意思是讓卑職隨機應變?”
杜安:“是,我也不指著他那幾個糧食子乾什麼,讓你留錢糧呢,也不是白給縣裡,你幫我找點乾活的,硝皮子的匠人,讀書識字的落魄書生,你也知道林限之一個人給這群孩子蒙學多少有點吃力,再來幾個幫忙的,能輕鬆點。”
武有三:“是,是。”
杜安:“還有就是,這幫乾活的人,多數都是光棍漢,你看看有沒有門路,或者有沒有合適的女子,說說媒,牽牽線,成一樁姻緣也是一份功德。”
武有三:“好,我想著。”
杜安:“當然,你武大人不用太為難,這種事看緣分,兩個人沒看對眼,咱們肯定管不著的,你牽個線就行,其他的看他們自己,成婚是需要文書的吧?”
武有三:“按舊製,是需要文書的。”
杜安:“此事就麻煩武大人了。”
武有三:“卑職分內之事。不過多問一句,這寡婦?”
杜安:“都行,帶不帶孩子,什麼樣貌,這些不是你我該管的,隻需要如實說給他們聽就行,到時候安排宴席,兩夥人自己談,談妥是樁美事,談不妥算我請這幫女子吃個飯。到時候你武大人可要賞臉作陪啊。”
武有三:“一定,一定,卑職一定來。”
杜安:“武大人能聯係到皮貨嗎?”
武有三:“先生要什麼皮子?”
杜安:“牛皮不用想了,現在打仗打的凶,牛皮都拿去做鎧甲了,羊皮,狐皮,熊皮,虎皮,鹿皮,兔皮之類的吧,都是常見的皮貨,能聯係到的話,連同剛才說的硝皮子的匠人,都可以帶來,工錢可以談,不至於虧了他們。”
武有三:“做皮貨確實是有一家,這硝皮子吧,我估計做皮貨那魏把頭肯定是認識的,畢竟人家屬一行,不知先生需要多少人?”
杜安:“有一兩個就行,不打算弄很大,夠幾個孩子弄身厚衣服就行。”
武有三:“先生要買斷嗎?”
杜安:“買斷?”
武有三:“是的,很多工匠都在籍,身契直接買過來省事,還保險。”
杜安:“你看著弄就行,這樣的人是不是一家子都是一樣的身份?”
武有三:“是,都是匠籍。”
杜安:“行,看帶頭這個人有什麼要求,如果是拖家帶口全來,直接買下,很多手藝都是不外傳的,他們更願意傳給自己的兒子。對了,問你個事,現在官府對販鹽是什麼態度?”
武有三:“按舊製是自由販賣,現在鹽都在各大世家手裡握著。”
杜安:“牙婆!”
院子裡傳出一個回應,牙婆從院子裡走出來:“怎麼了,先生?”
杜安:“廚房的鹽還有多少?”
牙婆:“還有兩箱,一箱剛打開。”
杜安:“哦,拿個袋子裝十斤鹽出來。”
牙婆:“好嘞,先生。”
杜安:“武大人,有沒有興趣做點生意?”
武有三:“先生說笑了,我一沒家世,二沒本事,鹽這生意怕是難做啊。”
杜安:“嗬嗬,這裡呢,孩子打算開個商會,鹽應該是要做的,賺錢嘛,不丟人,武大人身邊跟了不少小弟,都得吃喝用度,對吧,不妨也跟著跑跑路子,大了不說,混個肚兒圓肯定沒問題。”
武有三:“先生美意,不敢推辭,卑職幫著張羅張羅。”
牙婆:“來了。”
杜安:“恩,來,武大人,拿著,回去給弟兄們分一分,這是加過碘的,吃一個月,你那個兄弟的大脖子就消了。”
武有三愣愣的盯著懷裡的鹽袋子,瞳孔放大,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先生,這...”
杜安:“怎麼?有什麼疑問?”
武有三:“先生說加過碘的,是什麼意思?”
杜安:“碘是一種藥,這鹽裡隻有極少量,正常人吃可以預防那個大脖子,正常吃鹽就夠,大脖子呢,吃了一個月就消了,不需要再多解釋吧!”
武有三:“謝先生。”打開袋子,伸手抓了一點,細膩的鹽粒,晶瑩如雪,武有三趕緊把鹽送到嘴邊,輕輕舔了一下,瞳孔再次放大。
杜安:“怎麼樣?”
武有三:“精純至極,精純至極,真是難得的好東西。”
杜安:“算不上,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無限供應,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武有三:“先生的意思這鹽可以製作?”
杜安:“對啊,你如果有門路,我給你一個流程,去海邊,或者有鹽礦的地方,隨便搞!”
武有三:“這可是潑天的富貴。”
杜安:“嗬嗬,不要這麼想,潑天的財富你抓不住,我想你在地頭上混跡這麼久,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這鹽的主要利潤要抓在商會手裡,隻要商會鍋裡濺出一點水花,水花裡帶了油腥,就夠你吃幾輩子了。”
武有三:“卑職明白,手裡抓著這方子,人人覬覦,一個閃失,就得讓人家吃乾抹淨。”
杜安:“是的,若是世家抓著這東西,保幾輩人富貴,小人物,抓不住的,隻會害了自己。好了,不說了,這天也晚了,你早點回去,給那韋叢送回去,記得好生安撫。”
武有三:“是,卑職回去交差。”
杜安沒再理會站著沒動的武有三,轉身進了院子,門後靈兒小雲一直在聽著,看到師父進來,趕緊跟著進了後院。
小雲:“師父拋出這個製鹽生意,是要籠絡這武大人嗎?”
杜安:“他配嗎?”
小雲:“那師父的意思是?”
杜安:“無論做什麼生意,都需要渠道,武有三是這渭南的本地人,地頭上的事都能打理明白,必然有可取之處,商會是一個大集體,要兼顧各方麵的利益,換句話說,江湖上的事不是打打殺殺,都是人情世故。”
小雲:“師父的意思是生意是共贏的事,必然是有人要跟著受益,不是他就是彆人,反正都會有。”
杜安:“這樣理解也沒錯,你說的小生意,等生意做到一定的規模,就擺脫了誰受益這個範疇,必然會有積極的社會意義,做到極致,全部的人都會跟著受益,這是寡頭的責任。”
小雲:“寡頭?”
杜安:“是的,最大的最有能力的人或者組織有為社會服務的義務,一定會肩負社會的責任,這是不可避免的,做小生意是做口碑,做大生意呢,是做生態,要慢慢培養所有人,讓他們接受新的事物,接受新的思想,接受新的行為準則,在一個設計好的框架內繁衍壯大,成長成設計好的樣子,一個人成長的軌跡是曲折蜿蜒不可預測的,一群人不是,他們的一切行為都可以被預測,被規範,被設計,大生意就是給這群人鋪好路,讓他們看到希望,束之以法,驅之以利,這個戰車會自然而然的奮力前行。”
小雲:“人真的可以按照設計長大嗎?”
杜安:“當然,你不讀書嗎?這不就是設計,讓後人成為前人的樣子。”
小雲:“能避免這種事嗎?”
杜安:“讀書讀書,眼神要在腦子裡,不能在書上,前人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什麼心情,什麼背景,剛剛經曆了什麼,又即將經曆什麼?字裡行間有什麼心思,有什麼私心,時刻明白,自己隻是個旁觀者,不是寫書這人,你得知道,寫書寫史這幫人都是很狡猾的,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話不敢說,有些話隻能說個開頭,有些話隻能說個結尾,有些話充滿了隱喻,有些話是被斷章取義,事兒都是一個事兒,描述的方式,描述的語氣,描述的用詞,天差地彆,表達出的意思難說是什麼意思,事實是什麼,重要嗎?重要也不重要,同一件事,每個人都說了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部分事實,那這事實還是事實嗎?不儘然。所以啊,讀書是個很有意思的事,一個人找,一堆人藏,一堆人找,一個人藏,哈哈哈。”
小雲:“這樣勾心鬥角,好嗎?”
杜安:“沒什麼好不好的,一群聰明人必然有一堆的小心思。”
小雲:“難怪師父說江湖都是人情世故。”
杜安:“對啊,你看看千門八將一百零八局,書裡寫的都是針對人心人性的局,過幾年要用到。“
小雲:“在書架上嗎?”
杜安:“在,上麵那幾冊黑皮的。”
小雲:“哦,晚上我讀一下。”
杜安:“好了,去吃飯,吃過飯出去玩耍,靈兒,今天下午怎麼不困?”
靈兒:“哎呀,師父,你還問我,那幾個題還沒算明白呢,算的我頭蒙蒙的,對了,我的計算器好像丟了,過了這麼久才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