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奔波勞累加上擔驚受怕,單雄信剛到五裡坡竟然病倒了,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兒,穆老頭摸摸脈,開了兩副藥,笑嗬嗬的離開了。王楚楚帶著兒子守著單雄信,感受著五裡坡完全不同的人文氣息,竟然覺得如此的自由!既不像皇宮那般拘束,又像皇宮那般安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忙碌碌,來來回回,坐在杜安的小院前,看著遠處搭了高架的地方,不停的有火花閃動,似乎在做著什麼巨大的東西,滿懷好奇的問了問身邊慈祥的老人,說道:“牙夫人,那邊在做什麼?黑黢黢的,如此巨大!”
牙婆:“水塔,咱們院子裡不是有泉水嗎?就是那裡過來的。”
王楚楚:“水塔,那個黑罐子裡,是要裝水嗎?這麼高,怎麼灌進去啊!”
牙婆:“嗬嗬,不用人灌,機器自動會灌進去。”
王楚楚:“機器?”
牙婆:“是啊,咱們這兒有很多機器,一開始是硝皮子那裡,後來就是打鐵那裡,慢慢會更多的。”
王楚楚:“機器是什麼?”
牙婆:“一種會自己動的鐵疙瘩,你見了自會明白的。”
王楚楚:“鐵疙瘩多沉啊,還能自己動?”
牙婆:“我也不清楚,反正是會動的,很有勁兒,我家順順會使那東西,乾活頂幾十個好漢子。”
王楚楚:“五裡坡離長安這麼近,不怕官家會?”
牙婆:“咱們這又不是賊窩,怕什麼?按我說,沒人能動五裡坡,也沒人敢動五裡坡,要是有人來找事,我讓順順打爛他的腦袋。”
王楚楚心下訝然,你這怕不就是個賊窩吧,李淵來了,你還砸爛人家的腦袋?太不把皇家當回事了吧,人家大軍一鎮壓,任你是什麼也無濟於事,都得乖乖臣服,把好東西都交出來,身家性命也攥在人家手裡。直到許多年後,王楚楚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洛陽玉清觀
杜安和小雲躲在道觀聽牆根,說是牆根,其實是在房梁上,隱蔽了身形,低頭看著下麵幾個人在交談著。
小雲:“你說李世民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秦王隻是王,怎麼能做皇帝呢?上麵還有李淵李建成呢?”
杜安:“那還能怎麼辦?能殺就殺了唄,反正李世民這些天也殺了不少人,多他爹一個不多,少他爹一個不少的,是吧!”
小雲:“這殺兄弑父的,說出去也不好聽啊?”
杜安:“不好聽可以改嘛,誰寫的史,找過來,拿捏一下痛腳,挑個毛病,你說,你這死罪怎麼辦?你說這些史官怎麼辦?”
小雲:“秉筆直書真算無上品德了呀,一個兩個硬脖子,不能都是硬脖子,總有頂不住皇帝壓力的,確實,這樣看,讀史書呀,得動點腦子,有時候一些明顯不合理的事情,肯定是史家人告訴咱們這些後人,這裡有蹊蹺,你們小心了。”
杜安:“是啊,能寫書的,誰肚子裡沒有二兩墨,詞句一換,說法一改,事兒還是那個事兒,上下一讀,就是怪怪的,這就是點讀書人呢。最怕一些昏頭的家夥,拿著這種史書,告訴大家這是怎麼個事兒,其實現實遠遠不是那樣,全是狗血劇情,而且不停的重演。”
小雲:“你說李家也得演一遍?”
杜安:“你以為皇帝位置是個好東西?”
小雲:“那豈不是說,隻要沾了這個,就像吸了那個什麼胺?”
杜安:“甲基苯丙胺。”
小雲:“對,甲基苯丙胺,欲罷不能,即便到死也不願意撒手,我也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掌控彆人,確實會讓人上癮,師父,你說這是不是我要修行的地方?”
杜安:“看你怎麼想這件事,如果你想牢牢鎖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隻管把權力抓到手裡,大事小情,事無巨細都會來找你,聽你的意思,這麼說吧,哪怕你長大了,精力更加充沛了,也沒法處理完所有的事,這些事情會吸乾你,讓你成為一個傀儡。”
小雲:“師父您的意思是,權力要交給製度,讓接受過教育的孩子撐起這個製度的脊梁?”
杜安:“是的,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了,能很快想明白這些事情,你看看師父,事情交給有能力的人,給予信任和愛護,他們不會讓你失望的,你需要做的不是管理各處細節,是要掌舵,掌控著這艘大船的方向,讓它能按照合理的方向前進,同時發掘有用的人,給予他們發展的平台。”
小雲:“新文慶是怎樣一個人?”
杜安:“新文慶,偶爾有些意氣用事,也有些傻愣,但是這都不能掩蓋他願意替手下兄弟惜命這個事實,說起來簡單,這種東西是學不會的,你看李世民,嘴上說愛民如子,待手下士兵如兄弟,這都是表麵功夫,打起仗來,比誰都心狠,明白其中的區彆嗎?”
小雲:“新文慶雖然不是一個好的將才,也很難成為將軍,優柔寡斷,甚至有些畏畏縮縮,但他的那些手足兄弟願意信他,即便不能爭天下,在一些不需要博命的地方,一定是有大用的。”
杜安:“對的,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都不能否認的是,他的性格符合以人文本的理念,這種思想以後要寫進憲法的,在和平年代,新文慶的號召力,一定比李世民強,需要給他一點點成長的時間,你想一下,當下跟著誰比較明智,王世充,不信任他們,小氣吧啦,李世民雖然跟他也是哥倆好,不過人家會演,多少好上一些,矮子裡麵拔高個兒,不是有曆史原因的,都會選李世民,李世民就很好嗎?他殺心太重了,即便打下洛陽,後麵的局勢他也收拾不了,他的格局還達不到,還得看李建成,李建成這個人敦厚直爽,沒有李二的小心眼,願意給彆人機會,這樣天下英雄才能歸心,人心這東西,很奇怪的,殺不怕的,都是敬怕的,即便是敵人,說說對方的優點,誇一誇人家的長處,說不定哪天人家都願意跟你乾了。”
小雲:“單雄信是這樣嗎?”
杜安:“不是,咱們用的夫人策略,單雄信名字裡有個信字,說話做事心口一致,而且是個場麵人,他雖然覺得王世充不是東西,還是不反他,是覺得王世充對他有恩,還嫁了閨女,不能做那狼心狗肺之事,所以朋友的一些缺點能容得下,這就是拿捏他的點,讓他夫人應下事情,他倆感情還不錯,左右一想,也不能做了那忘恩負義之事,他肯定知道是咱倆把他撈出來的,還派了許多人接應他,甚至把他媳婦從洛陽弄出來,這些恩情束縛著他,不得不跟著咱們走,若是換了瓦崗寨那些東西,除了他和王伯當,你等著吧,不把咱們五裡坡坑成大黑窟窿,都算他們有良心。”
小雲:“也是,雞鳴狗盜之輩,多半沒有信義,喝酒的時候大話喊的震天響,真是事到臨頭不定怎麼落井下石呢!”
杜安:“不是這樣的,人品有時候是個偽命題,真把人逼到一定份兒上,其實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看事情的時候,有個很重要的參考就是這件事對於當事人來講是不是真的很重要,你看下麵的李世民,王遠知幾句話就把他說動了,你想想看,真是王遠知把他說動了嗎?再看看房玄齡那小眼神兒,跟王遠知眉來眼去的就差睡一張床上了。”
小雲:“李世民早就有了奪位的想法,來這兒隻是找個旁證,看房玄齡這樣兒,他平日也沒少攛掇,想來也對,跟一秦王總沒跟一個皇帝有盼頭,再不濟也混個國公縣公當當,肯定比秦王府的幕僚有出息,對吧?”
杜安:“對,這些人野心勃勃,天天說為了天下黎民,你看看有幾個是真正從民出來的,都是世家大族出來,李世民就不必說了,八柱國的家世背景,程咬金,也是家世顯赫,所以啊,天下大亂,亂的是民生,大爭之世,也就是那幾個人在爭,幾萬人,幾十萬人,幾百萬人都是陪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隻能隨著這幾個人的野心,拋頭顱撒熱血,成了荒地的孤魂野鬼,遍地枯骨,最終得益的永遠是這幾個人,成了皇帝,得了天下的供奉,然後各種作妖,把國家作沒了,再換幾個人,繼續重演,人名不一樣,這鍋湯的味道一成不變。”
小雲:“所以師父要讓我整治這個世界?”
杜安:“對,也不對,這要看你的立場,我的意思是用一個比較溫和的手段讓你們好好的活著,我不信你們在李世民這樣的帝王製度下能活的好,畢竟他隨便一句話,你們就得付出很多代價,甚至生命,這是我不允許的,所以,重開一個盤,你們可以安穩生活的地盤,現在天下還亂,直接下場不明智,要慢慢養出一些實力,等天下將定,人心思穩之際,給李世民來個意外之喜。所以這個時候,你的立場就很重要了,你是要整死李世民,還是有一個敵人,慢慢陪著你玩耍,緩慢柔和的改變這個世界,讓兩方有個對比,既能激發本地人們的信心,又能從根本上徹底解放生產力。”
小雲:“師父的意思是傷疤要從邊上慢慢揭開,一下子扯掉,會過於痛苦?”
杜安:“是啊,改變從來都不是主動的,你想想,劃一條線,咱們這邊的人,天天吃肉,線那邊的人,粗糧都吃不飽,他們會做什麼?咱們又會做什麼?人心會變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