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茶棚。
很普通的茶水,很普通的飯食。
李淵還特意看了,那茶完全就是竇樂經營的茶園中,深秋修剪茶樹,剪下來的樹枝爛葉。
就這樣樹枝爛葉,加了一點粗鹽,煮成茶湯。
還賣燴麵。
李淵有點驚訝,竇樂完全不介意這種用茶樹的樹枝爛葉煮的茶湯。
竇樂喝著茶,指了指屋內一個搖搖床,還有一個穿著大人衣服,隻一件上衣就可以當裙子的小孩子。
“這老婦人,長子戰死在攻打長安城的戰鬥中,次子死在攻打薛舉的那次,三子在白道川留下了一手一腿,家中有分田,沒人種。裡長也是老軍,倒是每次都找人幫忙,卻也僅僅是讓田不荒著,口糧呢,有。餓不著,也凍不著。“
“我想照顧她們,還有更多的人,但是呢,這事正如我說過的,籠絡人心,是否有不臣之心呢?朝堂上,會有人拿這事做文章的。古有吳起替士兵吮吸膿瘡,今有……”
“挺害怕的,對吧。”
李淵聽的明白。
這事,就是挺害怕的。
不僅是朝堂上,五姓七望,天下世家。
士兵們歸心,你一個國舅,想乾什麼,想對天子不忠,還是想積累民心對付我們世家呢?
老婦人耳朵不好,看到竇樂,卻聽不太清竇樂在說什麼。
但是,有耳朵好的。
一個年輕人,一隻手拄著拐杖,拖著一條假腿,正用小板車拉著一車石炭餅過來。遠遠的聽到竇樂在說“我呢,能做的事,就是保他們溫飽,也僅此。”
年輕人看著竇樂、李淵。
這兩人,穿的是普通的棉袍,就是東市賣的那種,麻布麵,用棉花填充的棉袍,雖然不便宜,卻是普通人也能買得起的價格,而且府兵軍戶,每家最多可半價買三件。
衣服是棉袍。
靴子不是。
鹿皮靴,金絲裝飾鑲嵌寶石。
再看四周,幾十步外。
年輕人扔下拐杖就撲倒在茶棚外,因為他看到了,那刀鞘上金絲獨葉花,國舅府最頂尖親兵才有資格擁有的裝飾,每一個擁有金絲獨葉花的武者,都是戰場上以一敵百的強悍之兵。
靠近仔細看看。
再結合剛才竇樂所說的話,除了國舅,還有誰?
竇樂看到年輕人伏在地上。
遲疑片刻後,問“為何行此大禮?”
“國舅在上,小的原右屯衛……”年輕人報上自己原屬的軍籍。“白道川出兵前,國舅陣前點將,小的有幸見過國舅。”
竇樂也沒叫人扶他,隻說道“前些日子,有人在你家茶攤,沒付錢就走了。萬年縣有卷宗記錄了此事。是多少錢?”
“一文,是一文錢。”
竇樂站了起來“這一文錢,聖人替你討回來。聖人在此,我大唐軍士,莫失了禮節。”
年輕人驚呆了。
他萬萬沒想到,坐在國舅旁邊喝茶的,竟然是大唐的皇帝。
就一條腿,他也能站起來,然後單手單腿,站的穩穩的,依大唐軍禮,先報上自己所屬的衛,而後是營,再報姓名,施軍禮。
竇樂叫獨孤十三過來。
讓獨孤十三打開背著的盒子,裡麵取出一塊一尺長、四寸寬的銅牌,上書
有功之家!
牌子放在李淵麵前後,李淵明白為什麼竇樂一定自己來了。
這塊小銅牌。
這天下,除了他,還真沒誰可以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