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寒料峭,冷風裡夾著雨絲,馬車馳走在山澗,驚起林間鴉雀。
“快!快些走,那些賊寇殺人不眨眼!”
衣著不俗的婦人撩起車簾,朝外頭的車夫吼道。
車夫滿頭大汗,粗喘著氣息說不清話,急急道:“馬車哪跑得過軍馬,隻能扔東西下去減輕負重。”
“減輕負重......”
鄒氏神情恍惚,緊張之下,兩隻手臂似一個擰死的繩結,將懷中被嚇得不輕的沈穗護住。
“包袱都扔乾淨了,哪還有東西可扔?還有什麼可扔......”
倏地,她瞪起眼珠,刺向一旁昏迷不醒的卿雲和錦袍少年。
“對,把他們扔下去!這野男人是卿雲在道上撿的,她見個男人就上趕著貼,如今倒要連累咱們喪命,我呸——”
車夫不敢置信:“你瘋了,卿雲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沒生過這種下賤胚子!”
鄒氏朝卿雲狠狠啐了一口。
沈穗才是她的親生女兒,當年調包計過後,她沒直接溺死卿雲這個小賤人,還養了十多年,已經夠心軟了。
她是丞相夫人的侄女又如何?出身沈氏豪族又如何?
能被穗兒頂替身份是她沒福氣,會投胎也還是天生的下賤命。
“該把這小娼婦和野男人丟下去,死了也怨不得咱們!”
鄒氏汙言穢語隻咒罵卿雲一人,渾然忘了在道上碰見求救的錦袍少年時,是她自己財迷心竅拿了他的龍紋玉佩。
她貪了玉佩,卻昧良心不救人。卿雲隻好勸說救下這少年之後,必能得更多回報,引得鄒氏貪欲更甚,這才將人救上馬車。
到如此危急時刻,鄒氏反而恨上卿雲,猛撲上來拖拽她,要將她扔下馬車。
“你已經是奴婢了,你的命就該是這樣!能為穗兒解難是你的福氣,彆怪我心狠......”
“你去死吧!”
卿雲吃痛驚醒,心頭滯留的絞痛還未消,就撞見鄒氏凶狠的眼神。
她瞬間反應過來,她死後重生了!
這是在十六歲,她跟隨沈穗入京之時。沈穗出身沈氏豪族,又是丞相夫人最疼愛的侄女,這次入京,也是丞相夫人要為沈穗擇婿。
怎料朝中宦官亂政,丞相領兵攻入皇城,宦官被逼挾持少帝逃出京城,京中動蕩不安,賊寇趁機為禍百姓。
卿雲等入京途中,先是偶然救了錦袍少年,後被一夥賊寇盯上要殺人劫財,護衛們死傷慘重,才換得這一輛馬車逃脫。
逃跑途中,鄒氏為了保命,要將卿雲與錦袍少年一同扔下馬車。
可身為人母,又怎會舍得將親生女兒拋向死亡?
回憶至此,卿雲眼中怨恨難消:可惜,直到前世死時她才知曉,她根本就不是鄒氏的親生女兒......
而是沈家的女公子!
丞相夫人真正的侄女!
隻因她甫一出生就體弱多病,父母聽了方士的解法,將她養在寺廟中避難。
不料五歲時廟裡生了瘟疫,沈家將她接回去治病,同在廟中的鄒氏為了救感染瘟疫的女兒,劍走偏鋒,將兩個女孩調換。
自此沈穗成了沈家金尊玉貴的女公子,而卿雲自幼長在鄉野,十一歲時又被鄒氏帶進沈家成了奴婢。
此刻,卿雲半邊身子被甩出馬車,風雨如刀生割在麵上。
她不能再讓鄒氏得逞,十指死死摳住車廂邊緣,指尖已被棱角磨破,痛楚直鑽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