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中,容音與太後、恒媞長公主行過禮後,讓宮人獻上給恒媞長公主的禮物。
瓔珞帶著宮女進獻,各色玉器、擺件、衣料等,更有阿箬進獻到長春宮的各色文玩雅佩,明玉做的各色小點心,新奇精美,不在話下。
恒媞自小養在諴親王府中,遠離父母,又少與其他人相處,而諴親王夫婦雖說不比她大幾歲,但諴親王飽讀聖賢書,行事做派像個老學究,又是叔父,福晉烏雅氏隻當她是公主,恭敬有餘,卻少了幾分親熱,因此相處時總是少了幾分自在。
恒媞免不了感到孤獨,見到容音這位皇嫂,已是歡喜,又見容音落落大方,態度和藹,相處時如沐春風,不禁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太後雖深恨帝後壓著她,但她與恒媞數年未見,愛女心切,便也隨恒媞去了。
而容音來這一趟,明麵上是為了顧全顏麵,實則是聽瓔珞說起這恒媞公主與瓔珞長女昭華麵容極為肖似,她知瓔珞前世中年喪女,悲痛之下一病不起,在昭華故去兩個月後撒手人寰,如今既然見到麵容相似的恒媞,縱然心知此人絕非昭華,她也希望能給瓔珞機會多看看恒媞。
瓔珞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暗暗留意著恒媞。
這孩子,雖說與昭華長著同一張臉,卻是大相徑庭。
昭華性情飛揚跳脫,縱情任性,也有些心思手腕,恒媞謙恭謹慎,知書達理,卻是多了幾分安靜婉約。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人活一世,草活一秋,昭華經輪回轉世,便是前塵儘散,去往彆的小世界,成為另一個人了;想在恒媞身上尋找昭華的影子,不但徒勞,也是對恒媞和昭華這兩個女孩的不尊重。
是她執迷了。
她收回心思,凝神聽著容音與恒媞聊天。
恒媞道“皇阿瑪龍馭賓天,額娘傷心抱病,恒媞本欲入宮侍疾,但皇兄有令額娘需要靜養,恒媞真是憂心不已。幸好皇兄皇嫂照顧周到,額娘如今已經大好,我也就放心了。
隻是聽聞皇兄曾下令讓嫻妃往壽康宮侍疾,諸位太妃也道嫻妃每日親做羹湯,極為殷勤,不知能否讓嫻妃前來,讓恒媞親自感謝?”
瓔珞一聽這話,立刻道“長公主可是趕巧了。雖說之前嫻貴人犯錯,讓皇上禁足,但今兒個已經解了禁足,嫻貴人也許久未見太後了,想必也是十分想念,正好過來陪著敘話。”
容音微笑道“兒臣以為瓔珞說得有理。”
太後一聽皇後又提起如懿,警惕起來“算了算了,今天咱們娘倆多聊聊,讓其他人來做什麼!”
恒媞聽瓔珞口稱嫻貴人,又說什麼犯錯,也醒覺過來自己恐怕說錯話,尷尬地沉默著。
還是容音打破沉默“觀長公主肌膚潤澤,不知用的是何種香膏?”
恒媞道“是嘉嬪讓太醫院製的,說是用的什麼蘇合香、白膠香、冰片、珊瑚、白檀、南珠,還有些稀奇的……”太後低聲道“恒媞!”
恒媞一驚,看著容音通身沒有富麗閒裝,有些訕訕地低了聲音,又道“嘉嬪來敘話,送來兩盒,皇嫂若是喜歡,我願將自己那盒相贈。”
容音柔聲道“既是嘉嬪的心意,東西也難得,長公主留著吧。”
嘉嬪來過壽康宮?且太後的態度,似乎不願意多提此事。
容音微微一笑,對恒媞道“你皇兄與皇嫂有心孝順於皇額娘膝下,然而諸事繁忙,有時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是諸位妹妹能多來陪陪太後與長公主,真是再好不過了。”
這時太後身邊一名眼生的姑姑暗暗對她使了個眼色。
三人又敘話一陣,容音提及皇帝將去岫雲寺祈福“兒臣自會請些法物送至壽康宮供養,保佑太後與長公主福澤綿長。”
臨走時,太後淡然一笑“福珈,送送皇後。毓瑚,扶哀家進去歪一歪。”
容音笑容不變“恒媞妹妹若是有閒,也可到長春宮來坐坐。若有什麼想要的,或是宮人伺候有什麼不好,儘管告訴皇嫂。”
入夜裡,長春宮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白日使眼色那姑姑身披黑鬥篷,趁夜色潛行而來。
她對瓔珞道“奴婢是曾在圓明園伺候皇上的毓瑚,壽康宮換人伺候時,皇上將奴婢安排進了壽康宮。有事要稟告皇後娘娘,白日沒有機會,所以夤夜前來。”
瓔珞道“原來如此,姑姑請!”心想皇帝這老登自己另有暗樁不提前告訴我們,果然還是防著一手,還是說這是太後的陷阱?但看白日裡太後對毓瑚的防備,倒也不像作偽。
毓瑚見了容音,稟報道“這幾日,嘉嬪多次來壽康宮,送來厚禮無數,除了今天恒媞長公主的香膏,還有幾盒紅參。”
容音道“嘉嬪一片純孝,自然是好的。本宮明日就嘉獎她。”
毓瑚急道“皇後娘娘,這嘉嬪每次來到壽康宮,都將宮人遣散,與太後獨自密話,奴婢一次碰巧聽到,嘉嬪嘀嘀咕咕,說著什麼玫常在、龍嗣,還提著高貴妃與嫻貴人,奴婢心中實在不安,望皇後娘娘謹慎以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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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音看了瓔珞一眼,瓔珞搖搖頭,用腦內語音說了幾句。
容音於是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本宮往岫雲寺祈福時自會祈願玫常在與龍嗣康健。說來本宮今日說要往岫雲寺祈福時,見長公主有神往之色,本宮想長公主年少,總拘在宮中也是寂寞,不若姑姑去問問長公主是否要前往?”
毓瑚隻好答應下來。
兩日後眾嬪妃去向皇後請安,容音借機宣布皇帝與她不日將往岫雲寺祈福之事,又宣布隨行妃嬪“恒媞長公主提出想要一同前往,另外貴妃、婉貴人、儀貴人、慎貴人隨行,本宮出行期間,宮中事務悉決於純嬪與嘉嬪;玫常在有孕在身,更宜留在宮中養胎。嫻貴人方解禁足,留在宮中思過為好。”
眾人應了聲是。
到了往岫雲寺禮佛這天,眾妃嬪準備停當,各自上轎。
陳婉茵知道自己堂叔作為日講起居注官,此次也會隨行。
出宮時,她掀開簾子一角,向外看去。
外間的隨行官員們,正肅立等待。
陳大受站在第一排。
鬼使神差地,在陳婉茵掀起簾子向外看時,陳大受也不經意抬起眼睛。
叔侄倆的目光相接,陳大受的眼睛立刻低了下去。
陳婉茵放下簾子,眨眨眼,將泛起的淚意壓下。
自父母去後,已經多年不見這位家貧卻胸懷大誌、借看門為名在她家刻苦讀書的叔父了。十幾歲時入了潛邸,後來又入宮,她出身不顯、內向寡言,並不十分受寵,獨倚熏籠坐到明是常有的事。
叔父的麵容,和父母健在、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一起埋藏在記憶深處,在那一個個寂靜孤獨的夜晚日益模糊。
今日得以再次看見叔父,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陳婉茵已經十分滿足這舊日時光的見證人還在,那麼她幸福美滿的回憶,就不是一個虛妄的綺夢,而是足以驅散深宮歲月的孤獨、枯寂的一抹亮色。
天子儀仗出行,隊伍浩浩蕩蕩,更是提前清場,岫雲寺門口,早有侍衛等將閒雜人等隔開。
一俏麗少女帶著侍女,本欲往寺中上香,卻被攔住。
侍女向路人打聽,得知是皇上來了。
那少女略有些不滿“阿瑪總說皇上天縱英明,可難道皇上來了,我們就不能進香禮佛了嗎?”
侍女急道“格格,咱們在京城,可不是在諸暨,可不敢這麼說話的。”
少女一挑眉“我倒要看看皇帝究竟是什麼樣子。”
而寺內,帝後敬香後,南域高僧安波大師對帝後恭敬行禮。
這位安波大師,年過花甲,須眉皆白,卻是精神矍鑠,身形高大魁梧,僧衣下隱隱可見虯結的肌肉,麵色黝黑,濃眉大眼,方口闊鼻,聲如洪鐘。
皇帝讚道“大師年高有德,身體也是硬朗。”
安波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維摩詰經》有雲演法無畏,猶獅子吼。貧僧少時發願,雲遊四海,弘揚佛法,十三歲時北上學藝於少林,十年乃成,南域傳法之路艱難,又有盜匪,貧僧既心懷弘法之願,也需金剛怒目,以揚佛法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