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每個機器人都在催促柳乘風回到焚化的管道裡接受銷毀程序。
柳乘風臉上的表情則複雜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到最後也隻是無限悲苦地慘笑了一聲：“肖恩兄弟，你快點離開吧……被發現了的話，怕是你也要淪落至和我一樣的下場。”
“幫我們兄弟三個立個碑，柳乘風下輩子再來報答你……”
說罷，他竟然朝著那些機器人走去了。
似乎，他已經完全認命了。
肖恩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我剛才問的問題是，你想不想死？”
柳乘風頓在了原地，片刻後悲苦道：“死不了……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這裡，包括我的靈魂……”
肖恩輕笑一聲：“若是我幫你死呢？”
柳乘風難以置信地轉過了腦袋。
突然，那些刺耳的警報聲消失了。
原本要將柳乘風送去銷毀的機器人們原地頓了一下，隨即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隻有一個最近的機器人催促了一下柳乘風：“禁衛軍劉峰，請儘快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
“這……”柳乘風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
肖恩的身形從空氣中跳了出來，他衝著柳乘風眨眨眼睛：“跟上。”
不需要讀取核心數據，僅僅是入侵篡改一下機器人的行為邏輯，這種事情對於諾亞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
柳乘風拍了拍自己的臉，但看到肖恩正朝遠處走去，他連忙跟了上去。
他的身體比想象中更虛弱，僅僅是追上肖恩那飄飄蕩蕩的步伐就花費了大力氣，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肖恩悠悠道：“你的意識足夠強大，但時間太過久遠，早就該消散的意識一直在超負荷工作——畢竟得支撐你的身軀，沒了鎧甲的幫助，你現在怕是連普通人都不如了。”
柳乘風喘著粗氣，他比肖恩更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
稍微平複一下，他這才問道：“肖恩兄弟，你……究竟是什麼人？”
普通的軍部將士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肖恩乾脆利落地說道：“我是來搞事的。”
“原來如此……”柳乘風隻是點了點頭。
猶豫片刻，他跟在肖恩的身邊，快速講起了自己的所有記憶。
包括一開始、到劉峰、到王成、到後麵無數的記憶再編譯，柳乘風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說完，他看向肖恩，但後者臉色平靜，似乎都在其預料之內。
柳乘風歎了一口氣，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對著肖恩拱拱手：“肖恩兄弟，我最初的那些記憶能夠蘇醒，已經是借了你的光……但是，若是你想帶我出去，恐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肖恩聳聳肩：“這話又怎麼說？”
柳乘風解釋道：“劉峰、王成、陵園的禁衛軍，包括我在內，戴在我們頭上的那東西是一種特製的裝置。一方麵壓製佩戴者真正的意識，一方麵又儘量保留意識的完整性，這樣若是佩戴者自己掙脫，便可以將這段記憶和這個肉體，重新塑造一個聽話的禁衛軍出來。”
他慘笑一聲：“我此前隻想著為皇帝陛下效忠，可到了最後，我不過是一個可以無限利用的消耗品罷了。”
肖恩笑了笑：“那既然都這樣了，直接離開不是更好嗎？”
柳乘風搖搖頭：“做不到的……我的意識被植入了自毀的烙印，不管是遠離陵園的範圍還是自主意識覺醒時間過長，都會直接摧毀我的意識……在那之後，怕是又有一個新的劉峰、王峰之類的禁衛軍出現了，我不過是消耗品的一環罷了。”
說著，他頹然地坐到地上：“我永遠都沒辦法掙脫出這個囚籠。”
肖恩停下腳步，片刻後笑道：“不恨？”
柳乘風沉默了許久，最後仰起頭：“恨……恨我自己，劉峰王成救我，我卻執迷不悟……嗬，我引以為傲的堅持反而成為了消耗品的優秀特質……我對他們的感情反而成為了困住我們三個的枷鎖……”
“至於陛下……嗬，恨也無用……”
肖恩看著他，最後平靜道：“如果說，我能讓你報仇呢？”
報仇兩個字一出，柳乘風竟然直接僵硬在了原地。
許久之後，他站起來，眼睛赤紅，可聲音卻顫抖至極。
“若是能夠為自己討個公道，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可劉峰和王成的意識已經與我的意識交融，三位一體，我不敢問他們，也不能問他們……”
肖恩嗤笑一聲：“有什麼不能的？”
說罷，他打了個響指，柳乘風竟然頓在了原地。
梳理一下以太體之間的糾葛，對精神力如海一般龐大的肖恩而言並不是難事，再加上欺詐之心的輔助，更是簡單到了極點。
他給柳乘風開了一個小型的幻想領域。
謝謝你，耶和華。
許久之後，柳乘風再度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淚流滿麵。
肖恩沒有多問，隻是笑著說道：“乘風兄弟，有一件事，看你願不願意去做，這件事，可能比你接受這兩百年的控製還要絕望。”
柳乘風根本就沒問，隻是點點頭：“我做。”
“不問問？”
“不用問了。”
“好。”
肖恩繼續朝前走去，片刻後又停下腳步。
他背對著柳乘風，平靜道：“我與你相識是一個意外，但我一開始便是抱著利用你的想法與你接觸，將你的本我喚醒也不是我原先的意思。你遭遇的淒慘我難以投入進去，即便是現在，我也是抱著……嗬，最大化利用的想法而已。”
“我給你的允諾隻有一個，事成之後，我會為你們兄弟三人立下墳墓，讓你們徹底地沉睡，而在這期間，留給你的隻有痛苦與絕望。”
柳乘風看著他，最後隻是低下頭鞠了一躬。
“乘風……不敢忘記肖恩兄弟的大恩大德。”
肖恩暢快地笑起來：“果然，真正的好人利用起來總是更加輕鬆。”
他帶著柳乘風兜兜轉轉，最後來到了能源區域中。
在他麵前，那個竭儘全力隻為了看一眼自己女兒的男人正無力地漂浮在能源艙之內。
肖恩轉過身來，對著柳乘風說道：“我會在你的意識內留下一些東西，合適的機會之下，我將會……引爆你。”
柳乘風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正該如此。”
“很好……”肖恩打了個響指，柳乘風那瘦弱不堪的身軀漂浮了起來。
“首先……便是將你抽空。”
“好。”
肖恩勾動了一下手指，誘潛儀式瞬間啟動，他已經極少動用的汲取能力再度火力全開。
柳乘風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了下去，但是，他的臉上卻滿是解脫之色。
他太虛弱了，汲取出來的血肉力量幾乎微弱到難以察覺，但是，那股力量中卻蘊含著三個人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悲愴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