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域喝下大半壺水,口中的澀意才被衝淡了些“85年,他帶著我來到了這裡,因為我父親的緣故,他對我很不錯。”
不用說解語臣也知道這個“他”是誰。
至於駱域口中的“不錯”,解語臣再是清楚不過了,若是齊笙想對一個人好,那必然是掏心掏肺,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到那人麵前。
生怕虧欠了對方。
解語臣端起杯子,杯子遞到嘴邊,微微濕潤了唇瓣,但口中含著的這口水此刻堪比砒霜,難以下咽。
駱域繼續說“我那時候很討厭他,每天都被他逼著蹲馬步、被逼著滿山跑,後來他知道我對苗蠱、醫毒有興趣,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從那以後,我每天蹲完馬步就得背醫書、認草藥、他不知道從哪裡搜羅到一些蠱術古籍,天天逼著我上山抓毒蟲。”
“要是我不乾或者敢偷懶,他就揍我。”駱域笑了笑,這些幼時以為難熬的“苦日子”,現如今卻是在怎麼樣都回不去了。
幼時他對父親形象的認識來自於齊笙。
可他從來沒懷疑過齊笙是他爹,因為兩人長得是一丁點都不像。
非要說相似,也就隻有性彆一樣。
“我那時候恨死他了,但他也不是一直都這麼壞,偶爾他會偷偷帶我下山趕集,給我買玩具,買零嘴。”
“我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餓死了。”
駱域苦笑,那笑容中又帶著釋然,他說“我沒爹沒媽,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經濟好了些,周邊的鄰居不願意住在山上,都搬去山下了。”
“我還一度懷疑過齊笙腦子有問題,不然他怎麼願意養一個無緣無故的拖油瓶對了,你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吧?”駱域扣著口中的青瓷杯,聲音很輕地說“我爹是沈之安。”
“所以齊笙願意管我。”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沉默的解語臣此刻心中卻怎麼也不是滋味,他開口,聲音有些沉悶,“他在這,做什麼?”
在那段他以為齊笙出事的時間裡,齊笙花費時間、精力在這裡陪伴另一個孩子成長。
即便是現在的解語臣在得知這個事實後,依舊心中泛酸。
他不願再聽駱域那“悲慘”的童年了。
他沒興趣知道。
“我不清楚他具體在做什麼,他偶爾會消失一段時間,有時候說自己進山打野貨,有時候說去見老朋友。”
“一般他離開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月,但有一回,他消失了將近三個月,回來的時候,他很高興。”
三個月零九天。
就是那一回,駱域以為這人嫌他吃得多,不要他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一頓能吃三大碗米飯的駱域含淚克製自己隻吃兩大碗。
“再後來,他帶我進了地宮,不過他隻會帶我進地宮外圍,還帶我去了其它地方,再後來,他說他要走了。”
駱路咕咕咕灌了幾大口水下去,說“離開前,齊笙告訴我,要是有個人拿著一樣東西找我,帶他進地宮。”
解語臣捕捉到關鍵信息,追問“誰來找你了?”
“不認識。”駱域搖搖頭,水喝的有點多,尿意迅速襲來,連帶著他的語速都快了不少,“齊笙沒說是什麼東西,那個人拿了塊玉佩,說是有人讓他帶給我,說時間到了。”
僅憑這些,駱域就猜到這就是齊笙說的人了。
他說的是“時間”到了,而非時機到了。
而知道他與齊笙有關係的人世上除了他那個不靠譜的親爹,應該也就隻有齊笙說的那個會來找他的人了。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駱域憋著尿意,對上解語臣了然的目光,有些羞惱,“我有人生大事需要解決,你自便。”
他急匆匆地往外衝。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才喝的不是水,是瀉藥。
解語臣匆匆放下手中的杯子,正欲起身離開,剛才衝出去的駱域又急匆匆跑了回來。
“對了,這個你會有興趣的!”駱域指了指靠在窗邊的櫃子抽屜。
他就是回來專門說這句話的,說完人又往外跑走了。
解語臣打開抽屜,抽屜裡躺著個小鐵盒,外麵的鐵蓋子上磨損很嚴重,尤其是開蓋的那一邊,有小幅度的凹陷,應該是經常被主人打開。
這東西很有年代感,上麵映著的廣告包裝解語臣倒是不難辨識出,這是齊笙很喜歡吃的一個國外的牌子。
巧克力味的餅乾,甜的令人發膩,齊笙偏偏就喜歡吃這種令人發膩的食物。
不用想也知道這東西的主人是誰了。
解語臣沉默著將鐵盒打開,久未被人觸碰過的鐵盒蒙上了層厚厚的灰,如今終於再次被人打開。
生鏽的邊緣使得解語臣的白淨的指尖染上深紅色的鐵鏽,等蓋子被他打開,裡麵躺了疊厚厚的書信。
泛黃的紙張被主人一張張疊的很整齊,解語臣將這些信都拿了出來,很耐心地攤開,一份一份看過去。
他猜得到,這些東西應該是和他有關的。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上麵的話也確實算不上多有營養,大多是記載了“他”一天乾了什麼,吃了什麼,就連他掉了顆牙這樣的小事都被事無巨細地記在上麵。
信上的日期從85年到98年截止,陸陸續續地記載了有關解語臣生活中的一些小事。
當年拿到這些信的人應該經常看,信的邊緣被人摸的有些毛邊。
解語臣數了數,盒子裡裝了47張信紙。
那疊厚厚的信紙下麵,壓著幾張照片。
無一例外,上麵的主角都是解語臣。
原來,在那些無法見麵的日子裡,齊笙也同他一樣在思念著對方嗎
這算什麼,自己對於他而言,算什麼?
解語臣站在抽屜旁,良久,站的兩腿都發麻了,他才從那些思緒中抽身。
將信紙和照片收回鐵盒子裡,解語臣拿上它離開。
小木屋裡點著香,厚重的沉香味熏得黑眼鏡眼眶發酸。
他握著齊笙的右手,一刻也不舍得鬆開。
明明被他握著的時候,這隻手的溫度還是溫暖的。
才堪堪將其放進被子裡,這隻手又變得冰冷。
若非駱域一遍遍告訴他,齊笙的生命體征很平穩,黑眼鏡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吳斜之前對黑眼鏡的評價略有欠缺,若是他知道齊笙要殺人放火,他必定是遞刀點火的那個。
若是齊笙願意,他必然會在齊笙動手前將對方解決掉,免得臟了他家阿笙的手。
“瞎子,吃點東西。”吳斜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