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在我們昌都,那小侯爺不妨在縣衙稍作歇息?”縣令支支吾吾道,誰不知道這小侯爺青年才俊還沒有婚約在身,這種爵位、官階的適齡男子,一年到頭昌都都碰不著一個,既然來了,他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縣令的女兒就在偏廳立柱後瞧著,火急火燎的等著上場,可他卻沒有久留的意思。
“不了,不叨擾了。”顏言客氣一句,轉身就走。
畢竟長平侯有爵位在身,他是王侯子嗣,沒有留宿官家場所的規定,還不如隨手下一起去找,說不定還快些。
心長在了腳上,他恨不得當街縱馬跑遍大街小巷,說不上是什麼心情,激動嗎?
是有的。
可若是問他怨恨嗎?
那也必然怨恨。
但更多的是委屈,一種呼之欲出的委屈。
佳人的容顏依舊,可華服變成了布衣,她站在的他麵前神色有些窘迫,輕輕撥弄著拇指上那枚翡翠戒指,似是生怕他看不見一般。
顏言設想過無數次二人再次相見的場景,比如說她陪在楚南柯身邊赴宴,笑容晏晏的,瞟向他時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然後再皺一皺眉頭,轉頭與楚南柯耳語。
亦或是懷抱著不知從哪裡過繼來的宗室子,有些愕然的看著他,然後挑一挑眉,不屑的回一句“還沒死啊。”
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如今這副場景。
這幅她明顯精心策劃過的場景。
“都退下。”他的語氣晦暗不明,讓江綰分辨不出喜怒來。
他一步步向江綰走近,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猛地抓住那瑩白的手腕,毫不留情的將玉戒從她的手指上褪去。
坐回到主位,他將翡翠玉戒啪嗒一聲放置在角幾上,端起熱茶細細品了起來。
見江綰似是無話可說,他無奈率先開口嘲諷道“世子妃怎麼混成了這副樣子?”
“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江綰的語氣冰冷。
從剛剛他充滿怨懟與敵意的動作中,她就已然明了了,一切的秘密,應該有一半都是顏言告的,另一半是洛池州那個叛徒招的。
“拜我所賜?”顏言瞬間坐直了身子,他的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塊兒巨石,想推推不掉,想砸砸不動。
“你是說,你懷疑我,將你的秘密說了出去?”他的指尖指向自己的心口,試圖緩解那窒息的委屈。
“知道全部的就你和洛池州,他若是提前告密,我不信趙弘還能毫無芥蒂的用他。”她平靜的敘述著。
從小她就學會了,與人起爭執,越是歇斯底裡,反而越適得其反,越是平靜無波,那對方就會愈發瘋魔。
反倒會將勝利的秤杆落向平靜的一方。
“趙弘是何人?!你很了解嗎?你很了解陛下嗎?”顏言的氣息有些不穩,他努力維持著鎮定,試圖用高昂的聲音來掩飾自己喉頭的哽咽。
“他是從冷宮裡出來的,臥薪嘗膽,忍耐忍耐忍耐於他已經是家常便飯一般。”
江綰神色舒展,覺得他說的似是有點道理,怪不得趙弘看著鐵血手腕,其實還是喜歡背地裡搞動作,摸摸索索,不知是害怕還是能力不夠。
“你可知我為何會在康複後被陛下派去杏寧,那個”他忽的泄了氣,垂下了眼簾,似是覺得這些爭端突然沒有必要了一樣。
他們都說他年少有為、未來可期,他又何嘗不憧憬以後的路呢?
從權力中心被發配到邊緣的邊緣,此等落差沒有打垮他,可江綰這滿不在意的神情倒是將他擊垮了。
來時的路上他還憧憬著,京中的一切權力什麼的都算了,隻要她能說幾句寬慰的話,男未婚女未嫁的,隻要她願意,一切既往不咎都可以。
可現實如此,他有些恨自己,每次都看得那麼清楚。
船上是在利用他,他看清楚了,他懂的,那個雨天也是在利用他,他認了。
王府是維係,寺廟是宣泄。
她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盯在楚南柯身上,他看得真切。
“陛下其實早就知道。”他語氣平靜的敘述了起來。
江綰眯起了眼睛,有些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我不知道他是從何得知的,我從明州回來沒有給他帶回任何消息,至此之後他就漸漸對我有些疏離,直至你攛掇魏王還想讓襄王攬功,他又問我沒有什麼想對他說的嗎?”
顏言站起了身,緩步走到了江綰身旁,他低垂著頭,似是在她耳邊低語似的“我說沒有,”
“他說,那你去杏寧吧,不要回來了。”
顏言走了,他的話卻像寒風一樣,裹挾著冰針,猛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驟然轉身,注視著那抹離去的身影,欲言又止,囁嚅著嘴唇不知道說些什麼。
左手顫顫巍巍的伸出,但又緩緩收回。
世上有至純至此的人嗎?
她不清楚,但她想,以後應該沒有了。
夜間寒涼,這間暖房中的炭火燒的實在是旺,她輾轉反側著,怎麼著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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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參橫,她才堪堪入睡。
侍女來換炭火時,她還在睡著,顏言就靜靜矗立在門口,不想進去,但也不想走開。
平華城來信了,吳子言聽見他抓到了人,問他什麼時候把人押回來,十八般刑具早已命人備好了。
他莫名的燒毀了信,從小到大頭一次這麼討厭他的表哥。
午膳時分,江綰才微微轉醒,一覺好眠,她頓覺當金絲雀的日子才是最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