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華宮的石階冷滑,前陣子皇長子摔了個跟頭,把代國夫人嚇了一跳。趕緊命人批了這車東西,你說說,十歲了,路還走不好呢。”商販拍了拍車上的皮絨,示意車夫可以走了。
“十歲孩童遇雪濕滑摔倒是常有的事,宮裡那都是金雕玉砌的,難免,但這代國夫人又是哪位啊,聽說早守了寡,但也沒聽過夫婿是誰啊?”一旁的管庫抓著已經被凍成塊兒的毛筆,湊上前去問道。
“誰知道呢,陛下想封賞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管她夫婿生前是什麼高官,總得不過就是個年輕女人,納寡婦進宮多難聽啊,不得封個貴族頭銜,教養教養傻裡傻氣的皇長子,也算尋個體麵活。”
“說的倒也是,陛下今年也二十六了,子嗣單薄,前陣子那王家管事告訴我他家老爺還大張旗鼓的謀劃給陛下辦選秀呢,這下子該攛掇立儲了。”管庫舔了舔筆頭,繼續在賬簿上記著。
“立儲?那嘖,唉。”商販搖了搖頭,不敢再繼續說了,照這個情形,初春他還是離開都城的好。
“可不是麼,初七那天雪下了有半尺高,他家老爺一把年紀,硬是跑去了溫府,回來凍得腿都打顫。”
“啊這姓溫的”商販不禁感歎道。
原本溫家老爺隨著長子辭官回了老家,聽聞次子這邊有動向,竟然又跑來了。
都傳皇長子是個癡傻的,就連身份也拿不上台麵,是什麼已薨的榮貴嬪的孩子,一直寄養在陛下生母伍太妃名下,自伍太妃前陣子病逝後,才被接回宮中。
這成長曆程怎麼聽怎麼跟當今陛下一樣,都是被摒棄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沒受過什麼正經的皇家教育,跟野草似的,忽的就長起來了。
不過當今陛下還算仁政,前陣子又打了勝仗,都城內全部一片叫好聲,百姓連著對皇長子也莫名看順眼了,甚至還有不少人傳他是為了不被襄王忌憚,偷偷藏拙。
可真傻假傻,江綰再清楚不過了。
晨間寒氣逼人,她剛剛練完劍,周身還泛著蒸騰的水汽。
拿起了侍女端來的藥湯,她張嘴抿了抿,覺得溫度正好,就一口氣喝完了。
“夫人您慢著點,竹溪姐姐說了,天寒地凍的,您練完劍正是氣血旺盛時,再喝這種溫補的東西,免得一冷一熱,激出毛病來。”侍女慌張的舉著手,想要阻攔但又不敢阻攔。
“殿下起了嗎?”江綰隻覺身上頓時舒爽了,並不理會侍女的勸阻。
“還沒呢。”侍女訕訕道,那小傻子,不是整日酣睡就是玩了命的到處瘋跑,闔宮上下,都嫌他煩。
不過這個代國夫人倒是頗有手段,剛進宮就得到了寧妃與魏昭儀的齊齊示好,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麼來頭,未來要站哪一派。
江綰抬頭看了看天色,日頭還沒升起來,前殿應該也還沒有下朝。
“待我梳洗好後再去叫他吧。”說著,她向裡屋走去。
浴池中流水潺潺,薄薄的水霧縈繞著,侍候的宮女見狀,趕忙點燃香器,隻待她梳洗完畢後將掛晾在外的華服穿上。
到了散朝的時候,她才剛剛晾乾長發,等著梳頭宮女來設計新的發髻。
她端坐在銅鏡前,審視著鏡中的自己,她如今已經十九歲了,卻看起來比出嫁前還要白嫩,果然美貌是靠金錢堆砌的。
她的目光移向桌上的錦盒,若不是有這些名貴的補藥與脂粉,就這麼日日操勞下去,再美的人也得生出細紋來。
“夫人這頭發可真好。”宮女一邊梳著,一邊讚歎道。
她手中這宛若綢緞般順滑的黑發交織在銀質排梳裡,一時竟分不清是頭發更亮還是銀子更亮。
江綰並不作答,隻任由她梳著,另一個宮女輕輕牽起她的手,在上麵細細敷著蔻丹,倒不是染出的豔紅色,而是那種似有若無的淡粉,敷上去,就像是自己的指甲裡透出來的似的。
就這雙手,上回途經希芸廊時,被玩鬨得小宮女們瞧見了,回去就紛紛效仿了起來,到現在還有人等著買她養的千層紅呢。
一切裝扮好後,江綰緩緩走去了趙栗的寢殿中。
宮女們見她來了,識趣的打開了窗戶,冷風灌進殿內,冷得他不禁抱著被子縮成了一團。
“該起床了,今日你要選伴讀的。”江綰輕拍著他的後背,俯身在他耳邊輕喚道。
那十歲的孩童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他那雙眼睛長得簡直與趙弘一模一樣,就是少了幾分精明。
見來者是江綰,趙栗也不賴床了,坐起了身子撲入她的懷中,那股清淡卻溫暖的馨香衝入他的鼻腔,讓他怎麼也聞不夠。
他很是喜歡這個漂亮的後娘,倒不是因為她長得令人賞心悅目,而是因為她從來不讓他做不喜歡的事情。
曾經跟著太妃時,天還沒亮就要早起背功課,背不熟練還要罰跪,罰跪還背不下來,就要挨板子,嚴厲的很,根本不把他當人看。
而江綰卻不一樣,若是他起不來,那就讓他睡著,等睡醒了,不僅有甜湯喝還有五花八門的玩具供他賞玩,若是玩膩了,還能驅使宮女太監來給他演畫本子,好不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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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水端來。”江綰衝一旁的太監吩咐道。
接過乾淨的濕帕子,她一邊幫他淨著臉,一邊不斷念叨著“記得,張家的三公子與你歲數相仿,他爹是吏部尚書,還有呂大人的長孫、高侍郎的大公子”
“兒子記住了兒子記住了”趙栗捂著耳朵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