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簌簌,押送赫連朶的車隊已行進到了庸居關。
吳子言風塵仆仆的趕來,卻迎麵接到了一封來自宮中的信。
他看著上麵的落筆,心中猛然一顫。
‘江綰’
休整兩日後,他幾乎帶上了庸居關駐守的所有兵馬,聲勢浩大的押送赫連朶到回國的最後一城,玉碩城。
交人前夜,吳子言望著目光已然呆滯的赫連朶,敬了他最後一杯酒。
昏黃的燭光下,他把這封再平常不過的問安信件看了又看。
從平民醫女到曾經的魏王世子妃,再變成襄王寵妾、代國夫人、大皇子養母。
一名女子,助秦夫人逃脫,與秦二談判,再攛掇秦夫人策反,救他於庸居關。
如今她殺了西越公主用劣等的砒霜嫁禍給守衛,再拿著公主綬帶謊騙莧國大將赫連朶染上慢性毒藥。
她太敢做了,甚至遠遠不止於此。
他斷定,江綰若不是怕邊關再起衝突他招架不住,怕莧國直搗皇城的話,他甚至可能見不到活著的赫連朶。
但到底為什麼要下慢性毒而不是直接了當的送走呢?她在顧忌什麼?她在挑戰莧國國王的耐心嗎?
光點暈開,忽大忽小,他的眼前似是蒙了一層霧,頭暈暈的,有些醉了。
恍然間,吳子言看見了一名青衣女子,腰細如柳條,臂白如藕段,烏發掩住了她的眉眼,徒留挺俏的鼻尖和晶瑩的唇瓣,好像隻有他知道,那雙眼睛有多麼澄亮似的。
二皇子滿月宴,原本因為襄王的事情,宮裡隻打算在宜東樓小賀的,結果寧妃的病情卻突然加重了。
她是宮裡的老人,本著給她衝衝喜的由頭,趙弘同意了將宴席移到漪瀾台辦,宴請重臣。
聽到這條消息,寧妃的病瞬間就好了,她命醫女給她敷上了煥膚的藥膏,勢必要在滿月宴當日做最美的女人。
宮外路途遙遙,江綰坐在車上,守在暖爐旁,回想著上次在瓊魚宴上的事情。
也是漪瀾台,洛池州迷了許栝,溫知熠了結了他的性命,皇帝換了總督,一切正如她計劃的那樣。
趙弘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已經習慣了去做操盤手的位子,他最喜歡把彆人的爪牙占為己用,兩麵夾擊,把對手收攏在手掌心中。
可他的事跡貌似遠不止這些。
溫知熠的貴妃姑母,還有他曾經身為輔國大將軍的舅父似乎都敗於趙弘之手。
皇家,就是一攤混亂的泥塘。
“阿娘,我還是第一次去漪瀾台呢,你說待我行冠禮時,可否到漪瀾台舉辦呢?”趙栗問道,他的眼中滿是憧憬,拉開車簾,探出頭去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林間的氣味。
“不會的。”江綰反駁道。
“區區漪瀾台,栗兒的冠禮,應當是在太廟辦的。”她補充道。
“太太廟?”趙栗收回了探出去的腦袋,心中隱隱有些期待,但卻不敢過於張揚。
他聽少師說過,前朝在推動將他立為儲君的事情,如果以後能入住東宮的話,他就會是父皇最器重的孩子了。
冬末幽寒,林廊環繞的漪瀾台,漸漸升起了一層薄霧。
侍從們端著燭台引路,眾人就像是誤入了蓬萊仙境一樣,連連驚呼。
殿內絲竹聲歡騰,伴著林中夜鶯啼叫,席上紛紛端起金樽,似是忘了來此為何一樣,隻顧著一醉方休。
寧妃身著絳紫色華袍,雍容華貴,氣色也好了不少,白嫩的肌膚中透出了點點紅霞,不知道是敷的胭脂還是氣血充盈。
她的身後跟著幾名宮女,宮女圍繞著年輕的奶娘,奶娘懷抱著剛滿月的二皇子。
雖是嬰孩,但隱約間能看出來,這孩子更像寧妃一些,而不是與趙栗一樣,更像趙弘。
這還是江綰第一次見二皇子,她隻是不屑的掃了一眼,這胎確實大,真是苦了寧妃了,可惜不是皇帝的,日後長得再高再壯也沒用。
趙栗見了這個弟弟倒是十分好奇,他曾聽太妃說,他生出來時就像小貓一樣,瘦骨嶙峋的,嚇人的很,但他這個弟弟卻是白白胖胖的,看起來十分健康。
“阿娘,我能去找二弟玩嗎?”他拽著江綰的衣袖懇求道。
“去吧。”江綰抬了抬眸,她不怕意外,甚至巴不得意外,鵝卵石碰雞蛋罷了。
趙栗快步跑到奶娘身邊,有些猶豫的伸手,剛準備觸上二皇子的臉頰,就被寧妃殷紅的手指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