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晴空,翠鳥啼鳴,不知到底是哪一夜過去,全城的樹葉就像是約好了一樣,紛紛凋零、墜落,迎來秋景。
江綰有孕了。
這一喜訊傳出,滿宮道賀,她也從代國夫人搖身一變成了杜貴嬪,位及皇後,為三夫人之首,就連生了二皇子的寧妃見了她也得行禮。
這封詔書頒下,眾人也都明白了,家世與皇帝寵愛相比,還是寵愛居上,不然一個還沒生,一個都生了皇子,還是比不過。
已升為滁州長史的洛池州坐在木質輪椅上,黑著臉接受著各縣官員的道賀。
他們都打聽了,這新晉的貴嬪可是洛池州的姐姐,怪不得他升官升的這麼快。
想來他們乾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升成州府長史,而洛池州隻是辦好了一件事就坐上了長史之位,縱使他們心中有萬般不平,也得帶著笑臉說一堆違心的吉祥話。
這兩邊都不太願意的氣氛不由得讓新來的鄭州牧皺緊了眉頭,他放下酒杯向洛池州詢問道“你怎麼看著不大高興啊?”
“嗐,人生起落,下官”
“嘖,”鄭州牧打斷道,他環顧四周,見旁人都麵無異色,才提醒道“話可不能亂講,切莫因為腿上這傷就說出一些怨懟的話來,要是被有心之人聽見了”
“不敢不敢。”洛池州連忙答道,他的視線下移,落在了毫無知覺的腿上,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了起來。
那位罩在那群人身後的‘老爺’還沒有被抓到,他怎麼能心生怨懟、自暴自棄呢?
他隻是可笑江綰又懷孕了,倒不知這回懷的是不是趙弘的孩子,聽聞溫知熠被貶回了兗州老家,那應該就不是他的。
“你阿姊若是生了個皇子,那以後本官的仕途可就要仰仗你了。”鄭州牧舉杯假意奉承道。
洛池州見此淺笑著搖了搖頭,連忙擺手,“不敢不敢,鄭大人為人正直,前景自然不可限量,何至於攀下官這門遠親。”
“唉,姐弟終歸是姐弟,可莫要因為你被貶之事,就與你阿姊生了嫌隙。”鄭州牧輕聲安慰道,隨即又飲起了酒。
明月皎皎,照在滁州州府是滿堂暖色,可照在溪雲台卻變成了銀白。
“這是南陽王妃送的鑲金犀角,這是皇後送的”竹溪清點著一件件寶物,不禁思索這裡哪件能在危機時候劈碎了當柴燒,反正風雪一來再漂亮的東西也冷的難以觸碰,還不如送點木頭來的實在。
“這是南陽王世子送的奇楠木雕,雕的是菩薩。”一旁的宮女小心翼翼的接過這座泛著奇香的木雕,開口向正在登記的宮女彙報道。
屋中的人聽後皆是咂舌,這木頭隻有皇室能用,而且極其難得,一般多用作製造瓊脂,少見整個雕成佛像的。
倒也不是價值多少,而是身份品階,南陽王世子送這東西給貴嬪,不知道讓皇後該怎麼想。
“好久沒有見過太子了,不知道這個點,他睡了沒有?”江綰似是沒有聽見一樣,岔開了話題。
“娘娘要是想見,就去東宮看一眼吧,聽聞上回娘娘被禁足,太子跪在雨中許久,染了一場風寒呢。”竹溪連忙接話道。
“這麼嚴重?怎麼不見旁人提起?”江綰掃視了一周,見一眾宮女都紛紛垂下了頭。
“罷了,擺駕吧,把這座菩薩像帶上。”
她的話音剛落,宮女就將紅布罩在了木雕上,收回了盒子裡。
轎輦行進在夜色中,無論是哪個宮的宮人看清了轎上的人,都畢恭畢敬的側立在一旁,跪下身子行著大禮。
行至東宮時,主殿內燭火通明,江綰下了轎,派人去通傳,沒過多久就被請了進去。
可卻沒有被請到主殿,而是去了寢殿。
她頓覺事情不對,一邁進屋內,果然趙栗已經躺在了床上,那主殿的景象全是做給外人看的。
“阿娘。”趙栗急忙披好外袍,正襟危坐到了書案前,握緊了筆,害怕被訓斥。
可江綰卻無奈的笑笑,讓宮女搬來凳子,坐在了他對麵。
“栗兒不必慌張,阿娘隻是來看看你。”
趙栗點了點頭,猶豫的放下了手中的筆,見江綰真的沒生氣,才放鬆下來。
“你父皇不喜我到各宮走動,更怕我身份低微阻撓你與皇後的母子情分,若不是今日得了一件難得的寶物,隻能呈於栗兒一人,阿娘還不知道要找什麼借口來呢。”
“真的嗎?父皇為何這樣,我還以為是阿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想要我了”他垂下了頭,語氣隱隱有些委屈。
皇後原本就對他並不上心,自溫家失勢,而她卻把自己的妹妹嫁與溫霽做繼室後,對他就更加不上心了,每次去皇後宮中,看著她每每用膳前一碗接一碗的湯藥,他就沒來由的發怵。
“怎麼會,阿娘時常回想起在敞華宮與栗兒生活的日子,可惜啊,若怪,就怪阿娘沒有一個好的出身,無法給栗兒前朝的支持,從而無法延續你我的母子情分吧”江綰的語氣哀歎,適時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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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栗聽後心頭微微觸動。她不隻一次說過身份低微不配為他的母親,可他的生母、他父皇的生母,身份都是低微的啊,甚至還比不上江綰,雖然他與他父皇都被指給了有勢力的後娘,但心中總歸都是一樣懷念對他們最好的那個。
“怎麼會,無論兒子被記到誰的名下,阿娘都永遠是阿娘。”他目光赤誠的看著江綰,那張稚嫩的童顏上已經隱隱有了趙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