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到天色擦黑，在全村人的幫助下，聶家被全部安葬，哭靈人的喉嚨都哭啞了，吹嗩呐的人嘴巴都吹腫了，纏著老六加了錢才算罷休。
瞎狗子看著新起的一座座墳頭，心如刀絞，可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不管出於良心發現，還是迫於他爹和村民的壓力，夏雨林終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日本人，他給的那麵旗幟也被蓋在聶道兵的棺木上了，或許這是軍人之間才有的同情吧。能有一麵旗幟蓋棺，可是至高榮譽。
新四軍廖大民他們急需的物資已經被送了過來，前兩天去世的戰士已經被偷偷埋葬在村後墳地裡，沒有墓碑，沒有標誌，除了戰友，沒有人會記得他曾經如何英勇犧牲的。
“夏兄弟，你對我們的幫助，我銘記於心！”廖大民還是會說上一句場麵話的。
瞎狗子掏出一張紙，上麵列著各種物資清單還有總價，被全部以當前行情換算成了大洋，他把紙遞給廖大民，說道:“先說好，親兄弟明算賬，何況，咱們還不親！
“這次呢，我光給你們買藥就花了二十兩黃金，折合大洋八百二，我算你八百五，糧食和幾十套被服呢，是我個人贈送的，三八大蓋，八成新，十杆，送你子彈兩百發，日本原裝貨，比你們的老套筒強多了。南部手槍一把，毛瑟手槍一把，子彈各三十，也是贈送的，我算你…五百大洋，不貴吧？絕對友情價！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塊，不哄不騙，你給我在上麵打個條，等你們再混好了，趕緊還我錢！”
廖大民呆著臉掰著手指頭跟著他一起算完賬，接了紙條尷尬地說:“這個，應該的，應該的！”
瞎狗子接著說:“康蠻子上次從我這借的兩萬大洋，我也不給你們算利息了，這個賬，以後你們也得給我結了！”
廖大民也隻能繼續重複剛才的話:“應該的，應該的！”
說著，接過瞎狗子遞過來的鋼筆，甩了一下，哆嗦著手在上麵簽字，瞎狗子還拿出印泥，抓著他的大拇指按了指印。
辦完這些，瞎狗子重重歎口氣，廖大民見狀問他:“你這愁的啥？是不是怕我們不能東山再起？放心，用不了多久，新四軍一定會重建起來的，比這還困難的時候我們也挺過來了！比如紅軍時期打遊擊…”
瞎狗子抬手打斷他的話:“這個我信，我愁的是，你們造的煙快斷貨了，啥時候還能再能拿到貨喲？這玩意太掙錢了！”
廖大民再一次尷尬起來:“很快的，很快的！夏兄弟高風亮節，兄弟我銘記於心，待我重回部隊，一定向上級表明你地功績。”
瞎狗子一副老爺做派，嚴肅地說:“你們失散在附近的兄弟呢，我已經派人查清楚了，等你們傷好了，就能繼續去打仗了，如果還需要啥，趁我在這，就直接說。”
廖大民說:“我聽說，你手裡有一份祭文，寫得很感人，能不能讓我看看？”
“小事！”瞎狗子從口袋裡掏出信封遞給他，“文鄒鄒的，我看著費勁！我都沒想到，寫這玩意的家夥居然是個糙漢子，那眉毛都是往上長的，跟鐘馗一樣，彆提多嚇人了！”
廖大民不聽他嘮叨，湊近油燈，開始讀了起來，其他幾個傷兵掙紮著坐起來，負責警衛的戰士也湊了過去，認真地聽他念。
他越念越來勁，越來越有感情，聽的人無不動容，念完之後，有人感慨:原來國軍裡麵也有這麼勇猛的人，原本以為他們打仗就隻知道逃跑呢！
廖大民鄭重地說:“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之秋，就是靠著無數英雄兒郎舍生忘死才不至於亡國滅種，軍人都是好軍人，錯的是光頭佬，心裡就容是不下我們！”
瞎狗子坐到他身邊，好奇地問:“今天我很不明白，你見識多，給我參謀一下，我那個冤家夏雨林，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了，他跟我有仇，我乾啥他都跟我對著來。恨不得抓住一個把柄要我的命，見麵就想吃了我。今天他的做法有點反常，好像真的不是來找茬的，還專門給帶了一麵旗子。要是他報告日本人，我肯定會有點麻煩，你說說，他到底咋想的？”
廖大民想了一會，回答說:“你們兩個的事，傳虎大叔和康娃子都跟我說過。這個人的人品確是差了點，可你不得不承認，他也為抗日做了貢獻，能給老部隊偷偷送糧食，就足以說明，他這個人還是有些家國情懷的。今天他的表現，應該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發小感情，他爹說，夏雨林當兵之前最崇拜的就是聶道兵。二是因為都在徐州會戰中流血過，都是命懸一線，這種感情是很難解釋的，說同病相憐也行。”
瞎狗子不滿地說:“你還替他說話？這個貨，當了漢奸營長，不打國軍，就打你們，一說去跟你們作戰，那忙得跟三孫子一樣，生怕掉了隊，這都能忍下去，你們這都是咋想的呀？”
廖大民嗬嗬一笑:“不忍又能怎麼樣？目前自己實力不允許呀！”
夏傳虎背著一筐紅薯乾進了倉庫，扔下來點了煙鬥，對瞎狗子和廖大民說:“雨林，以前他不這樣的！知書達禮的，跟著國軍跑了兩年多，也不知道咋成了這樣了？也不知道跟新四軍哪裡來的仇？”
瞎狗子接話說:“他們長官也這個熊樣，就是卯著勁要跟新四軍玩命呢！也不看看現在啥局勢！我他媽的一個漢奸都知道幫助抗日隊伍，隻要誰打鬼子，我都出錢出力！唉，對了，你以前也不這樣，誰要是占你一點便宜，那就跟要命一樣…”
夏傳虎嘿嘿笑著說:“還是新四軍教育的好…”
瞎狗子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你是跟我一樣的，都是在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吧！”
夏傳虎故作生氣地指著他說:“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
頓時，倉庫裡笑聲一片。
禹航猛然闖進來報告說:“真的有人去上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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