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睿原本掛著純真笑靨的臉頓時聳拉了下來,唇角也開始坍塌,那一雙澄澈的眸底,浮動著某種陳眠無法承受的情緒。
陳眠一下子楞了,意識到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傷到了孩子單純的心靈。
他沒有媽媽,自己的那一句話,無疑是讓他覺得他是不被接受的存在。
溫睿從她的懷裡掙脫出來,然後蹬著小短腿跑出了房間,陳眠有些慌神,想要追上去,卻被溫紹庭一把扣住了手腕。
“小四,你去看溫睿。”溫紹庭對著站在門邊的秦彥堔說。
秦彥堔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他們,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找溫睿去了。
陳眠心底有些不安,有些難過,莫名的就是覺得難過,為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她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溫紹庭垂眸,盯著她的臉瞧了好一會兒,把她拉到一旁的沙發上,摁著她的肩膀迫使她坐下來。
而他半跪在她的麵前。
陳眠雙手擱置在膝蓋上,沉默了一會抬起頭,視線與溫紹庭的交彙在一起,她眼底全是愧疚,“對不起。”
溫紹庭不急不緩的端起放在一旁的薑茶,塞進她的手裡,低啞的嗓音淡淡的,“不用說對不起,你剛吹了很久的江風,把這薑茶喝了。”
陳眠握著微燙的杯壁,男人的手指觸碰著她,指尖傳來他的溫度和薑茶的熱度,她垂眸看了一眼他們觸碰到一起的手,微微愣神。
溫紹庭看著她溫靜的臉,說:“一會哄一哄他就好了,不用太在意。”
溫紹庭收回手,俊臉透著淺淺的涼,“趕緊把薑茶喝了。”
陳眠看著他的眼睛,覺得他深邃的眼眸,仿佛一個漩渦,要將她的靈魂給吸附進去,心尖不可抑製地輕顫一下,她驀地低垂眼簾,斂住自己的眸光。
溫熱的薑茶氤氳著淡淡的香氣,她捧著輕啜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她秀氣的眉宇緊緊地蹙作一團,皺著一張臉,無意識的吐了一下舌頭,那動作帶著點女人的可愛和嬌柔。她驚呼了一聲:“好辣!”
溫紹庭看著她吐舌的動作,身體某處驀地一緊,有某種強烈的感覺不受控製地洶湧而來,陳眠沒有注意到他變得暗沉而危險的眼眸,隻顧著用張嘴呼呼的吐息,試圖借此驅散那股辛辣刺激的味道。
溫紹庭差點就被她這般模樣舉止給逼得獸性大發,性感的喉結想上下滾動著,艱難地移開自己的視線,爾後深深地吐息,將體內那股鬱躁不安的躁動壓製住。
“我不要喝這個玩意,好難喝!”陳眠將杯子遞過去,眼底露出抵觸的情緒,這種味道聞著還不錯,但是喝起來,實在是太辛辣了,比讓她吃辣椒還難下口啊!
溫紹庭的輪廓微微緊繃著,開口說話的嗓音都異常的沙啞性感,低沉暗啞,“聽話,喝了可以預防感冒,你現在懷孕了,感冒生病了,對孩子影響不好。”陳眠聽到他這麼一句話,皺著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小小的臉龐恢複了平靜,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捧著薑茶微微仰著下巴,咕嚕咕嚕一口氣將薑茶全部灌了下去。
那味道很辣,她的眼睛被嗆得浮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然而她眉頭都不皺一下,咽吞下去,隻是輕輕舔了一下恢複了一些緋色的唇瓣。
溫紹庭看著這樣的她,低沉醇厚的嗓音又有些許的冷漠,“去看溫睿吧。”
兩人一前一後地從樓上下來,秦彥堔抱著溫睿在看電視,聽見身後的聲響,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朝他們聳聳肩。
溫紹庭沉著臉色,一言不發拿著杯子往廚房走去。
陳眠頓了一下腳步,慢悠悠的走到秦彥堔的身側坐下來,坐在秦彥堔懷裡的溫睿沒有看她,盯著電視機不說話。“木木,對不起,綿綿剛不是故意的,你原諒綿綿好不好?”
陳眠的聲音帶著一種江南味道的軟糯,淺淺淡淡的聲音很舒服,尤其是她哄溫睿的時候,細聲細氣的,溫柔得讓人心軟化。
溫睿動了動,不說話。
陳眠清淺地笑著,伸手拉過溫睿的小手丫,“你就這樣跟綿綿生氣啊?”
不回答。
“既然你不喜歡我了,那我走咯……”說著陳眠假裝要站起來。
溫睿一把拉住陳眠的手,瞪著眼睛看著陳眠,悶悶的說:“不要走。”
陳眠輕笑一下,將他從秦彥堔懷裡抱過來,讓他坐在腿上,“好,不走,今晚留下來陪你。”
秦彥堔挑了挑眉,順口問了陳眠一句:“你不回家,你家那位不會有意見?”
這時溫紹庭正好回到客廳,溫漠的口吻徐徐緩緩地說:“小四,很晚了,你該回去了,溫睿該洗澡睡覺了。”
秦彥堔:“……”
他現在是被人趕?這是要被掃地出門?
溫睿雖不懂發生了什麼,不過也幫腔了一句:“舅舅,你趕緊回去吧,我有綿綿陪了。”
所以,你們父子倆,現在都是有了女人不要他?他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秦彥堔帶著滿腹的哀怨離開了溫紹庭的公寓。
溫紹庭本打算和溫睿一起洗澡,但溫睿卻要陳眠幫他洗,溫紹庭隻沉吟了片刻,把臥室的浴室留給陳眠和溫睿,自己拿著洗漱衣服到樓下的浴室去簡單衝了個澡。
他洗完澡回到臥室,浴室那邊磨砂的玻璃門有一陣霧氣,拿著毛巾擦拭滴水的短發,聽到女人和孩子的對話。
“綿綿,你是不是不願意當我媽媽啊?”
“不是。”
“那你是願意了?”
“木木以後會有一個好媽媽的。”
“好媽媽就是你啊!”
“好了,轉過身子。”
“綿綿,你來當我媽媽吧。”
再一次回到這個話題上。
“木木,綿綿不能和你二爸結婚,所以當不了你媽媽。”
“為什麼不能和二爸結婚。”
“因為綿綿已經結婚了。”
“那就再和二爸結婚啊。”“……”
“綿綿……”
“不許說話!”
“噢……”
溫紹庭聽著他們的對話,唇邊忍不住溢出一絲笑意,但轉念一想到陳眠和袁東晉的關係,又釋數儘斂了回去。
陳眠幫溫睿洗好澡,出來沒有找到溫紹庭,看見書房那邊有燈光,她走了進去,書房裡空無一人,陽台的落地窗拉開,男人就站在陽台上,穿著簡單的灰色居家服,背對著她在抽煙。
青青嫋嫋的青煙圈圈暈散,他清貴的身影讓陳眠想起堤岸上抱著他的那一幕,腳步微微一頓。
猶豫了一會,她還是低聲叫了他,“溫先生。”
溫紹庭回過頭,清冽的俊臉淡漠不已,菲薄的唇瓣和鼻息之間緩緩吐息的煙霧,將他硬挺的眉梢籠罩出幾分頹廢之色,深沉的眸底朦朧難辨。
“那個,我想問一下,你們家有沒女士的換洗衣服……”
她答應了溫睿不走,一個是她不想讓秦桑看見自己低落的情緒,另一方麵就是溫紹庭這裡有溫睿,讓她覺得心情能輕鬆一些,所以她已經給秦桑發了短信說今晚不回去了,秦桑也不是一個不愛問太多的人,直接回複了一個好,就完事了。
但剛想進去洗澡,她才發現一個問題——她沒有換洗衣物!
溫紹庭夾煙的動作一頓,溫漠的臉依舊是淡淡的,除了麵癱,再無表情。
“沒有。”
兩個字,涼涼地從喉間溢出。陳眠沮喪,所以?她這是要穿著這一身衣服睡覺?她欲哭無淚。
溫紹庭卻開口:“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衣服借你。”
他……他的衣服?
陳眠有些傻眼,連連搖頭,“不用!”
她果斷拒絕,“我還是穿自己的衣服好了。”
溫紹庭吸了一口煙,淡淡地說:“我有新的襯衫,你睡覺的時候可以穿。”
呃?
“那,麻煩你給我拿一下。”
溫紹庭將煙蒂摁在煙灰缸上撚熄,長腿邁開走了進來,陳眠微微側身,讓他走過去,跟在他的身後。
房間裡。陳眠有些局促地站著,隱約看見溫紹庭在更衣間裡翻找著衣服,沒一會就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還有一套全新的洗浴用具遞給她,“你洗完澡就睡這邊吧,我過去和溫睿一起睡。”
“呃……不用了,我過去和溫睿睡就好了。”鳩占鵲巢這種事,她做不太來。
“溫睿睡覺經常亂踹亂滾,要是不小心踹到你的肚子不好。”
陳眠看著麵前這張英俊得毫無破綻的臉,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沒有忘記他說過的那些話,嫌棄她是有夫之婦,更嫌棄她懷孕了,明確表示對她不會有興趣,她現在覺得他對自己有意思,會不會有些自作多情?
“那溫睿和你睡這邊吧,我睡溫睿的房間。”她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溫紹庭淡淡地說:“溫睿認床。”
“……”她還能說什麼?陳眠原本打算洗完澡再陪溫睿聊會天,結果看了一眼手裡的襯衫,總覺得穿著襯衫有失雅觀,所以她決定先陪溫睿再洗澡,然後直接睡覺。
她的大衣已經脫了下來,身上穿著一件高領毛線衣,下半身是一條貼身的黑褲子,就這樣靠在溫睿的床邊,給溫睿說著故事。
陳眠發現溫紹庭真的把溫睿教育得很好,在講故事的過程中,偶爾溫睿會發問一些問題,他不會貿貿然地打斷你,而是舉手示意他有問題,等你同意了,他才會提問。
一些很細致的問題,體現出溫睿良好的教養。
快十一點的時候,溫睿終於睡了過去。
陳眠躡手躡腳地從房間退出來,一轉身看見溫紹庭的時候嚇了一大跳,這男人走路無聲無息的,能夠嚇死人。
“睡了?”溫紹庭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淡聲問。
“嗯,剛睡著。”
溫紹庭單手抄在褲袋裡,幾分慵懶隨意地說:“廚房裡煮了粥,你吃完再洗澡睡覺,我先休息了。”
陳眠讓出位置,他便越過她,帶著一身強烈的雄性氣息,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等房門合上,陳眠才回過神。
她步伐輕盈地下樓,掀開鍋蓋,一陣熱氣和香甜的氣息撲麵而來,是一份剛煮好的紅豆粥。
陳眠盛了粥,端到外麵的餐廳上坐下來,小口地吞咽,微燙的溫度滑過喉嚨一路流進她的胃部,寒冬裡,她終於感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忽然想起在江城的那一段日子,他夜裡要吃夜宵,有時候要求麵,有時候要求粥,都是她在做,而早上的時候,因為她孕吐的厲害,他每天早早起來親自給她熬粥,變著花樣換著口味。甚至在醫院那一段時間,也是他一直在細心照料,雖然經常會諷刺她,可他依舊把她照料得很好。
從小父母就很忙,父親雖然疼愛她,但是因為工作的原因,需要經常出差,無法時時陪在身邊,母親是大學教授,除了教育她自立自強,獨自自主,必須優秀之外,極少給予她太多的親密感情,她基本是跟在奶媽身邊,後來奶媽回了鄉下,陪在她身邊最多的就是保姆和各式各樣的老師。
她早早就習慣了一個人,而嫁給了袁東晉之後,她更加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和愛護,隻有無窮無儘的羞辱和折磨。
可溫紹庭,一個人陌生人,卻一次次出手幫她,給了她很多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陳眠咽著粥,淚眼毫無征兆地順著臉頰滴落到碗裡。
眼前一片模糊,她慌亂的伸手擦眼淚,可是那眼淚卻越擦越多。
她有些挫敗,一天連著哭兩次,真的是好窩囊。
——
第一醫院裡。
港城說大不大,說小倒也很小。
但是要刻意避開一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陶思然刻意避著周旭堯,兩人自那天檢查結果出來不歡而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
甚至新聞上原本沸沸揚揚地宣傳周家小少爺要娶老婆的新聞也沉寂了下來,而另外一些報道卻炸翻了天。
周小少爺取消婚禮,大家紛紛猜測這個中原因,試圖深扒進去,然而卻一無所獲。
陶思然自然也是看到了新聞,甚至是周氏的股市一路跌停,她雖不懂,但也能明白這一次的悔婚造成什麼樣不良的後果,看得她驚心動魄,想要聯係周旭堯,卻始終鼓不起勇氣。
然而,一直逃避的人,就這樣不期而遇。
甚至,是這樣的情況下。
“旭、旭堯……”陶思然握著袁東晉的手,害怕得直抖。
周旭堯居高臨下看著一身病服的陶思然,眼神冷冽如寒冰,隻是淡淡的一瞥,然後與袁東晉對視上。
他噙著涼薄的笑,笑得藏刀,鋒利而危險,低頭看著陶思然,一字一頓的問:“孩子,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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