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開始顫抖,潮濕的眼底全是猩紅。溫紹庭沉默著,神色陰沉,終於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東西,骨節分明的手指微曲,手背青筋儘顯,他從椅子上起身,“你照顧好自己。”
顧琳看著他冷硬的背影,再次出聲,“二哥,你應該明白,溫睿雖然還小,但是他總會長大,總會有知道事實真相的一天,若是他知道自己的親生媽媽是被如今的姥爺害死的……”
溫紹庭沒有回頭,不等她說完,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顧琳無力地跌坐回床上,雙手捂著臉,壓抑地哭泣。
這些都是事實,她不過是揭開了真相而已,她沒有做錯……
她承認自己自私,根本忍受不了他對彆的女人好,對彆的女人動真情,她為他棲身了那麼多,以為他會等她的,等她回來,可是為什麼等待她回來的卻是他和彆的女人結婚……——
陳眠和溫睿回到公寓樓下已經九點多,小家夥玩了幾個小時,困得睜不開眼睛,陳眠將他背在背上,手裡提著一袋東西,他的小腦袋聳拉在她的脖頸上,呼吸均勻。
陳眠背著他往回走,保安看見她,露出一個友善的笑,“溫太太,回來啦?”
“嗯,是啊。”
保安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早年喪妻,而唯一的一個女兒,又已經嫁到江城,平日裡無聊,所以才應聘到這裡當了保安,他也是因為溫睿才和陳眠熟絡起來,這會兒看見她背著溫睿,笑嗬嗬的問道,“溫先生呢?你們怎麼沒有一起回來啊?”
陳眠淡淡微笑著,“他臨時有事去忙了。”
“來,我幫你拿東西。”保安見她一個瘦弱的女人提著一大袋東西,又背著一個六歲的孩子,熱情上前幫忙。
“不用了那麼麻煩了,反正一會就坐電梯了。”陳眠不習慣麻煩他老人家,想要拒絕,可是保安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一把從她手裡將東西給奪了去。
“我送你娘倆兒到電梯那,不然一會兒你自己摁電梯也不方便,走吧走吧。”
陳眠無奈,將往背上溫睿輕輕地拋了拋托住,“那就麻煩你了。”
保安擺擺手,“不用客氣,木木這小子跟我投緣,他平時倒是陪了我。”
陳眠眉目溫婉柔和,“他調皮,平時都給你惹麻煩了才是。”
平時晚飯過後,她也經常帶溫睿和阿牧下樓,這個小區有很多年輕的母親,孩子也差不多和溫睿一樣的年歲,孩子們經常混到一起玩,保安閒來無事,就去那院子坐著看那些孩子,他眉目慈善,年輕的時候當過兵,經常會給孩子們講一些有趣的事,所以孩子們都很喜歡他,而溫睿這個搗蛋鬼,更是喜歡纏著他。
“嘿,孩子調皮才聰明。”說話間,已經到了電梯門口,保安幫她摁了電梯,把東西放在電梯裡,又摁下了樓層,“我就不送你上去了,馬上就要巡邏了。”
“你去忙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商場上都是爾虞我詐,待人接物的時候,難免會更多一些心眼,可陳眠喜歡和那些簡單的人打交道,辟如這個保安,他們財物上也許不富裕,可精神飽滿而可愛,你不用擔心他會背後插刀。
這也是當初溫紹庭提出搬回彆墅住,而她拒絕的理由。
回到家,溫睿掀了掀眼皮,迷迷糊糊的,陳眠抱他去洗澡的時候,他也隻是嘟嚷了一句困,然後就繼續睡覺了。安頓好溫睿,她回房簡單地衝了個澡,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溫紹庭還沒有回來。
陳眠拉開陽台的落地窗,微熱的夏風灌進臥室,沉靜的環境,讓她不由自主地想了溫紹庭接的那通電話。
顧琳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他會神色匆匆離開。
——
公寓大門的路邊,停靠了一輛車。
車廂裡沒有開燈,唯有清幽的路燈在照著。
溫紹庭坐在駕駛座上,靠在椅背上抽煙,煙蒂的煋火,在昏暗不明的車廂裡忽明忽滅,那一抹煋火映照著他立體的輪廓。
青煙徐徐暈開,模糊了他五官的線條,冷漠的五官此時更是淩厲而沉寂。
他側目,副駕位上的信封依舊是完好無缺,沒有拆封的痕跡,靜靜擱置著,他的目光深沉冷淡,深不可測。
記憶被拉回到五年前,出了車禍的顧芮躺在手術台上,衣裙被鮮血染紅,拽著他的手求他救孩子,當病危通知書一道接著一道,最後她果然沒有活著走下手術台,當他抱著溫睿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剛出的嬰兒皺巴巴的,在他的懷裡發出驚天的大哭。
而彼時,他大哥正在國外出差,趕回來的時候,剩下的隻有一副冷冰冰的屍體。
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霧,他的喉嚨有些乾澀。
終於是伸手將那個袋子拆開。
五年前的陳永華,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重權在握,榮譽加身,港城的人民都敬愛這一位市長。
照片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是陳永華,另一個則是當年的“肇事者”汪雯,證明的照片,無處可藏。他記得當年汪雯被關在牢裡待判的時候,曾經有一個自稱是她女兒的女孩子,在雷陣雨的夜裡跪在他大哥的門前解釋這是一場車禍於她母親無關。
可法庭上汪雯是自己認罪的,並且交代了整個車禍發生的經過……
溫紹庭眉目疲倦地闔上眼,有太多複雜難辨的情緒流淌過心頭。
顧琳那雙流著眼淚帶著埋怨的眼睛,讓他有些喘息不過。
——
第二天,陳眠睜開眼,發現身邊的床位是冷的,腦子當機了幾秒鐘,僅僅是那麼一瞬間,她就收回了思緒。
起床洗漱做好了早餐,然後到兒童房裡叫溫睿起床。
“綿綿,讓我再睡一會兒……”溫睿翻了個身,抱著被子迷上眼睛繼續呼呼大睡。
“你再不起來,上學就要遲到了。”
“唔……”
陳眠有些頭疼,平日裡溫睿起床的工作都是溫紹庭在負責,這小子欺軟怕硬,溫紹庭一聲令下他就蹭一下彈起來,換成她就怎麼拽都拽不醒這個小懶豬。
“木木,你再不起來,你二爸罰你的時候我可管不了。”
果然,溫睿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陳眠一笑,身後捏了捏他的臉蛋,“洗臉刷牙。”
兩人少了溫紹庭,早上搞得有些狼狽。
趕到幼兒園的門口,時間掐得剛好,溫睿撲在陳眠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綿綿再見。”
陳眠看著他飛奔的小短腿,不由得笑了,坐回車內重新發動車子去公司。當天晚上,溫紹庭依舊沒有回家。
陳眠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在震動,她伸手胡亂地抓過手機,眼睛都沒有睜開,接通了電話。
睡眠被打擾,陳眠的語氣不是很好,“喂。”
“吵醒你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甚至能聽出幾分疲倦,陳眠清醒了幾分。
然而整個人依舊有些怔忪迷茫。
“嗯……”陳眠懶懶的打了個嗬欠,情緒並不高。
這個男人從昨晚臨時走人開始,就一直沒有任何消息,不回家,也不打電話,陳眠心底有些氣。
“我出差幾天,”頓了頓,“因為有急事,來不及通知你。”
陳眠躺在床上,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腦海中忽然冒顧琳的臉,眉頭輕顰,不冷不熱地應了聲,“噢……”
耳邊的手機,忽然安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陳眠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工作上的問題。”溫紹庭淡淡說道,“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怕你擔心。”
陳眠翻了個身,語氣有些冷淡,“我會擔心什麼?”
“擔心我。”那邊,男人低沉的一笑,突然問:“有沒有想我?”
突如起來的問題,讓陳眠怔楞住,然後漸漸的,心底湧出一種酸酸澀澀的滋味,冒著泡泡,突然感到有些委屈。
因為想到他臨走前接到的電話是顧琳打來的,此時,她忽然想著他們是不是在一起,在同一個地方。另一座城市裡,溫紹庭站在陽台上抽著煙,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眸色黝黯了幾許,“嗯?”
“很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她避而不答,轉移了話題。
溫紹庭淡淡道,“嗯,你不在身邊,有些不習慣。”
“……”
“陳眠。”
“嗯。”
“沒什麼,去睡吧,晚安。”
“晚安……”
陳眠拿著手機看著黑暗的房間,覺得溫紹庭今天有些奇怪。
忽然就想起袁東晉和她緩和關係的那段時間,他也是跟陶思然扯到了一起,然後給她電話說想她……
她被自己這種念頭驚嚇到,將手機扔到一旁,扯過被子閉上眼。
可是翻來覆去都是溫紹庭那句淺淺淡淡的想我了嗎。
溫紹庭確實是出差了,不過與工作無關,他過來,是為了找當年出庭作證的那個證人。
掛了電話以後,他就進了浴室洗澡。
出來以後,拿起手機,有一條微信提醒,他的微信隻有一個人。
點開一看,是一張照片,溫睿四叉八仰地睡姿,十分可愛。
冷硬的輪廓柔和了幾分,心底卻又更加晦澀。
她對溫睿的好,如同一個親生母親,而溫睿對她也愈來愈依賴。沉吟猶豫了幾分鐘,手指來回摩挲著手機屏幕,最後,他編輯了一條信息過去。
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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