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是阿娘唯一留下來的話。
“武侯姐姐,我不識字,是卿澈哥哥告訴我的。卿澈哥哥是我們這裡看過書最多的人捏。”
女娃娃一麵說,一麵給楚月指路。
卿澈聽到,神色有些不自在。
楚月抱著娃娃到了一個小土堆前。
土堆很小,墓碑就是一根木樁子。
女娃娃解釋:“武侯姐姐,你彆怕,我們這裡的人,死了都,肉身都會腐爛成沼澤水,骨頭也會慢慢得被瘴氣侵蝕。所以墳頭很小,也長不了野草。武侯姐姐,好羨慕啊,羨慕外麵的人,墳頭可以長草。”
“武侯姐姐,你說我以後的墳頭,可以長草嗎?”
葉無邪、夜墨寒、蕭離都是見過世態炎涼的人,如今聽到女娃娃的話,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女娃娃字字沒有淒涼,卻又字字都是淒涼。
“不隻會長草,還會長花。”楚月寬慰道。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出去,我要墳頭長草長花,我要大大的墳頭。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要跟阿娘合葬。他們說,肉身骨頭腐爛的人,死了會被欺負。我要變成小鬼將軍,去保護阿娘!”
女娃娃說得氣勢洶洶,還特意揮動了兩下拳頭,似乎想證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能夠退避諸多流浪的野鬼。
楚月等人看著其阿娘墳前的墓碑語,卻是無聲。
墓碑語上寫著:
「此身薄命,可恨無緣為大夏,日月不歸不往生!」
這和女娃娃說的意思,截然相反。
那個女子,滿腔抱負,從未被大夏的瘴氣蠶食。
卿澈騙了她。
後方一顆枯樹,卿澈的衣角露了出來。
他悄然地看過來,自知瞞不過了。
“武侯姐姐,你在看阿娘的墓碑語嗎?”女娃娃問。
“嗯,意思錯了。”
卿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哪裡錯了?”女娃娃眨巴了兩下睫翼。
“等你以後,讀書習字,就知道了。”
楚月蹲下來,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壓在了冰冷的木板墓碑上。
“這墓碑語,寄托了你阿娘的太多,太多。所以,你要自己去讀懂它的意思,而非任何人的告知。你願意嗎?”
“我願意!我要自己讀懂!”
楚月低頭莞爾一笑,詭譎的赤金火瞳,泛起了格格不入卻又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
卿澈驚愕。
等到回去後,他猶豫了好久,才跟著楚月的步伐問:“為什麼?為什麼不揭穿我?”
“你對世道的失望,又何嘗不是一種期許?”
楚月反問:“你的憤慨,你的怨懟,你的自暴自棄,又是真正的想要死亡嗎?”
卿澈的內心被三言兩語完全地剖析,他驚在了原地,麻木而冰冷,隨即又被滾燙的熱血給一點一點地覆蓋,直到全身的火熱,化為了新的希望。
“卿澈哥哥。”女娃娃小跑過來牽起了他的手。
卿澈渾身僵住,如木樁子般杵著,心虛的他不敢去看孩子的眼睛。
他害怕孩子問出墓碑語的事。
女娃娃卻揚起瘦削的臉,眯起紅寶石的眼睛,笑著說:“我們,跟著武侯姐姐,出征吧。”
“………好,出征。”卿澈淚水劃過眼梢。
“卿澈哥哥不要哭,武侯姐姐說過,我們都是大夏的戰士,不能哭哦。”
“好,不哭。”
“……”
夏時歡集結大夏的人,彙聚在城前。
“大夏,出征!”楚月坐在黑金麒麟上,勒緊了韁繩。
馬蹄兒蹬起,馬兒聲嘶鳴。
她聲如洪鐘,暴喝而起,震徹大夏。
當楚月帶著人離開大夏的時候,瘴氣籠蓋的破舊城牆上,出現了一道身影。
她高喊著:“願君凱旋,諸君平安!”
國主身穿代代相傳的舊時龍袍,明黃的顏彩點綴了黯淡的國度。
她在昏暗的天地,猶如廢墟的城池,高舉起了大夏的旗幟。
“大夏,不悔!”她喊到聲嘶力竭,眼尾有淚,嘴角有笑,咽喉也快要爆裂。
楚月回頭看去,旗幟的紅和龍袍的明黃交織在一起,是這濁世和廢墟之間唯一的豔麗。
國主說——
大夏不悔為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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