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這輩子做過最壞的打算,就是哪怕死也要翻山越嶺逃出那個吃人的地方,此外,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她感到對錯了。
她回去,為的隻是一直以來秉承著的一個念想,一個許長安點著她的額頭,歎氣著她像悶頭往前衝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的性格。
她不能。
一個人離開。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錨點的情況的,其他數人,對餘光的印象早已爬上了青斑。
在他們的眼中,那就隻是一個不重要的死人,哪怕再三提醒,也不會有人將一切和他聯係在一起,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死局。
如果不是餘光放水加上規則限製,他們現在怎麼可能才死三個人?
而且,她還要解決錨點的事情。如果繼續放任餘光在世界上遊蕩,她不僅需要再闖一個副本,還需要再花費巨大的氣力找到他,找到他有何執念。
如果像林誌遠那樣,那最好不過。
桑榆把司機的罵聲拋到耳後,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身軀,悶頭往回走。
她肩膀上的衣服被血染臟,但她沒空換也沒有衣服可以換,隻好暫時不管它,任由傷口與衣物沾黏。
比較出乎她意料的是,返程相當順利。餘光的弟弟餘瑜沒有出來攔她,空氣裡的那股濃煙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街道上依舊是空無一人。桑榆刹住腳步,忽然扭頭往回走。而在她扭頭的瞬間,呼吸道的空氣刹那間糊上硝煙的味道,那個模糊的身影也一點點出現在了路燈下。
果然。
桑榆往回走時就有一個想法,會不會餘瑜和看不見的滾滾濃煙,隻是為了妨礙,或者是阻止他們離開這裡?
於是她就這樣做了,忽然回頭跑起來,被嗆得立馬扭頭,把那窸窸窣窣的墜落聲拋到耳後。
這種情況下,一旦他們一群人要去公交車站等444號公交車,必然會出事。那就想辦法,在這裡徹底結束這條主線。
桑榆想清楚之後,走得更快,半個多小時就回到了旅店。
二樓依舊亮著燈,在來之前,桑榆已經和江瀧說過,她會回來。江瀧沉默了很久,才說“你可以回來,但是,我們可能沒有辦法保護住你。”
作為一個執法部門的成員,要他們親口說出這種話,如同在心口剜下一塊肉,汩汩地滴落著血色。
桑榆也沉默,在呼嘯的冷風中認真而鄭重地說“不是你們的錯,從來不是。人的執念,欲望,從來不是法律可以遏製的。”
就像殺人犯知道殺人犯法依舊行動,就像知道公報私仇會帶來糟糕的結局,法律是底線,隻要接觸,就定會受到懲罰,可那種東西跳脫人間國家社會,完全沒有辦法用懲罰來遏製它們。
門沒有鎖,這讓桑榆有些奇怪。這家旅店不像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類型。
桑榆打開門走進去,血腥味撲麵而來。大廳依舊亮著一盞朦朧昏暗的燈光,但原本白淨的地麵卻流淌著斑駁的血色。
像有人拿了拖把,懟進裝滿血的桶裡,沾了血拖地。
前台已經死了。
看起來像一刀封喉。桑榆看了兩眼,忽然覺得一刀封喉這個說法有些太委婉了。她的脖頸幾乎被砍斷了,隻剩下一點皮肉連著,血液濺滿了她伏著的台麵,一幅斑斕而血腥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