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有一個想法。
她在混沌裡掙紮,眼前幾度虛幻。
劉誌傑是要她們的命來的,這裡又是高樓,要怎麼在他打開鎖之後,成功離開這裡呢?
跳樓死路一條,躲起來找機會離開更是無稽之談,劉誌傑想要抓到她們,簡單得不得了。
被動地接受著層層疊疊的幻覺,分不清的現實與幻覺,分不清的活著與死亡每時每刻折磨著人的神經。
可是她還活著嗎?
是的,她還活著,她們都還活著。
沒有絕對的死路一條,其實指引一直都在,隻是發生得太多次,她們總是恐懼著忽略和遺忘。
未知是恐懼的,當它們暴露在光亮之中,恐懼就慢慢退卻。
桑榆一把擰開門,在狹窄走廊亂竄的風冷硬地撲了滿臉,刺激得她每一寸皮膚都在劈裡啪啦。但桑榆頂著風睜大眼睛,看見那對漆黑的眼珠。
他的臉色青白,雙眼突出,桑榆這時看,便覺得和他死時一模一樣了。
那雙不一樣閉上的眼睛,似乎永遠都閉不上了。
“下午好。”桑榆神態自若,這張臉帶來的麻意依舊在四肢亂竄。
她有些口乾舌燥,但她想起了南十二巷深處那間精神病院外的那具浮屍,想起那被埋在牆裡,流出屍油,散發著惡臭的屍體,那些人死去時的麵貌,都比劉誌傑要醜陋太多。
更何況,劉誌傑是因為什麼而死的呢?
報應啊,相互報應,當所有人都死的時候,怨氣難道就能平息嗎?
劉誌傑沒有回應她,隻是依舊用著那雙瞪得突出的眼睛凝視著桑榆,仿佛透過這具軀殼,看見了更加隱秘的東西。
“如果你回來找你的骨灰,那麼你應該能找得到,如果你想要彆的東西,那應該是沒有的。”
桑榆語調平穩,她的目光平靜無波,“你犯法了,一般來說,胡霞光應該報警把你抓起來,可她們沒有,反而聯手殺死了你,然後,你現在要回來報複,對嗎?”
劉誌傑依舊盯著她,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聲,和他死去之前一模一樣。桑榆還要再說些什麼,他忽然伸手,死死卡住桑榆的咽喉!
抓握的力度簡直不能更熟悉了,桑榆漲紅了臉,隻是出於本能用手抓住他的手。她進氣少,呼吸都艱難,但她沒有露出恐懼的神色,這讓劉誌傑空白的表情出現了些許變化。
桑榆張了張嘴,在溺斃的海洋中掙紮出來一絲理智,慢慢用口型說“你真的能殺死我嗎?”
“……”劉誌傑的臉忽然湊得極近,他沒有呼吸,但桑榆依舊模糊地感知到了冰冷的氣流,”我能折磨你。“
他發出嘶啞的音節。桑榆感受到掐著她的力氣變小,於是她終於能說話了“是嗎?“
桑榆露出一個僵硬的笑。
她說“這會是最後一次。你很奇怪,你殺人隻知道掐脖子推下樓和割傷失血嗎?“
掐著她的力度在短暫的凝滯之後驟然增大!這句話惹惱了劉誌傑,他瞪著眼睛,死死看著桑榆,中邪暴怒般喃喃說道“你們彆想跑,你們都得付出代價,你們都……”
哢嚓。一聲極其清脆的脆響在寂靜的空氣中細小地炸裂開來,劉誌傑看著手中軟綿的,沒有任何生息的“胡霞光”,眼睛裡的血絲似乎變得更多,被淹沒在了無儘的黑暗裡。
桑榆又一次睜開眼睛。
“嗯,這會是最後一次。”她想道,“劉誌傑殺不死我,但能無限次讓我陷入幻覺。但是,這件事本身就都有錯。”
劉誌傑騙身騙財是錯,導致兩位女士自殺是錯;“胡霞光”和有妻子的劉誌傑親昵是錯,聯合起來借貸騙錢是錯,間接殺人是錯。
哪裡談得上誰無辜,誰不該死。
桑榆從地板上爬起來,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這些都不是她們能夠決定的,真正能夠裁決對錯的,在社會中一直都隻有法律。
所以桑榆的想法非常簡單。
既然做錯了事情,那就不應該龜縮著,直到被一個死去的人報複。
支線的邏輯非常簡單,簡單得不像話。它從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殺人”而來的。
桑榆被碰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太多,又是她第一次接觸支線,所以她並沒有多想。
但是現在,在生與死之間漂泊許久之後,桑榆才終於意識到這件事。
如果這條支線真的極度危險,那麼就不會自動越過桑榆的意願自動接取。一千零一夜是資本和上帝,但並不單純的以立即而明顯的扼殺生命為樂。
桑榆想到這裡,怔了一下。那麼一千零一夜想要的是什麼呢?是人不斷掙紮逃生,還是不斷掙紮之後,還說陷入死亡的漩渦,最終失去一切,歸於沉寂?
蘇語……她真的實現來永生嗎?
“想得太多了。“桑榆喃喃自語,”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如果劉誌傑真的能夠殺死自己,就不會大費周章建造無數個幻覺與夢境,在夢中無數次殺死自己。劉誌傑本身是被限製著的,被一千零一夜的規則限製著。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無數個幻覺,是它在宣泄,是它在折磨人的精神世界,直到最終把所有人都變成瘋瘋癲癲的瘋子。
那麼就選擇一條她認為正確的道路吧。
她還在劉誌傑的家中,但客廳隻有她一個人,空空蕩蕩,家具都染著空氣的溫度,四周都是靜悄悄的一片。
掛鐘上的時間,是下午六點。
機械不斷卡動的哢噠哢噠聲越來越清晰,桑榆在身上翻找,找到了那張銀行卡,還有那把美工刀,以及手機。
美工刀上的鏽跡在桑榆的眼前越發清晰,她挽起袖子仔細查看,最終在上臂找到一道狹長的傷疤。
傷疤是暗紅色,結了厚厚的一層痂,用力觸碰還會感受到疼痛。
桑榆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打了報警電話。
接線員的聲音清晰地在耳邊響起時,桑榆認真道“您好,我要自首。“
那邊沉默瞬息,隨後立即道“您為什麼要自首?請務必不要欺騙嬉戲,導致占用公共資源。“
桑榆道“我……和其他兩個人,間接殺人了。還盜用彆人的信息,借了很多錢。“
“……好的,您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她有一瞬間感覺身體放鬆下來,心跳和呼吸都恢複正常,並不緊張,也不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