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被迫到極限的境地時,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封殺自己的精神,封閉自己的內心。
由於還沒有體會到人生的喜悅所以可以放棄。因為不明白未來的意義所以可以陷入絕望。
像這樣,一個少女怎樣由於虐待而逐漸封閉了自己內心的過程,雁夜在這一年間不得不親眼目睹。
一邊忍受被身體裡寄生蟲不斷侵蝕的劇痛,一邊忍受比這更厲害的吞噬心靈的自責之念。
小櫻的受難,毫無疑問原因之一在於自己。雁夜詛咒間桐臟硯。
詛咒遠阪時臣,同樣的把這份詛咒加諸於自己身上。
唯一,可以稱之為安慰的是——像人偶二樣自閉的小櫻,隻有看到雁夜的時候沒有什麼戒心,遇到的時候還會說幾句天真的話。那是同病相憐之情,還是當她還叫遠阪櫻的時候所結下的情誼,不管是二者中的哪個。這個少女是把他當成和臟硯、鶴野這些所謂的“教育者”不同的存在的。
然而,他並不知道,看到的‘過程’都是出自軒浩之手的假象罷了,隻有怕生的舉動以及對他的親近倒是真的。
“今天我啊,不用去蟲庫了。因為那兒好像有更重要的儀式要舉行,這是爺爺大人所說的。”
“啊,我知道。所以叔叔今天和你換班去蟲庫。”
聽到雁夜的回答,小櫻好像在窺伺他的表情似的歪了歪頭。
“雁夜叔叔,你要去什麼遙遠的地方嗎?”
通過孩子特有的敏銳直覺,小櫻好像已經覺察到了雁夜的命運。
但是雁夜不打算讓年幼的小櫻太過於擔心。
“這段時間叔叔暫時會忙於重要的事。像這樣能夠和小櫻說話的機會以後也不會太多了。”
“這樣啊……”
小櫻把視線從雁夜身上移走,又變成了那種茫然的目光,好像在凝視著隻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遠方的那種目光。
或者說,是在看某個人。
看著那樣的小櫻,並不在一個頻道的雁夜隻覺得心裡難受,所以他打算進入下一個話題。
“我說小櫻啊,等叔叔的工作忙完之後,咱們再一塊玩嗎?和你媽媽還有姐姐一起。”
小櫻好像有些無可奈何似的停了一會說道。
“我已經沒有可以那樣稱呼的人了。你就當她們已經不存在了,這是爺爺大人對我說過的話。”
雁夜用不知如何是好的聲音回答道:“這樣啊……”
他屈膝跪坐在小櫻前麵,用還靈便的右腕,輕輕地抱住小櫻的雙肩。這樣把她抱在胸前的話,小櫻就看不到雁夜的臉了。這樣也就不用怕被她看到哭泣的臉了吧。
“……那麼,咱們帶遠阪家的葵阿姨和小凜,還有叔叔咱們四個人一塊去遠方吧。就像以前一樣玩耍,你說好不好?”
“……和那些人還能見麵嗎?”
手腕中,一個微弱的聲音問道。雁夜把抱緊小櫻的手腕加了一下力度,點了點頭。
“啊,當然可以再見麵了。叔叔可以保證。”
其他的沒法保證。
如果能夠實現的話,想以其他的話語起誓。再等幾天就可以把你從間桐臟硯的魔爪裡解救出來了,再稍微忍耐幾天吧,如果可以的話,想現在就告訴小櫻。
但是,那是不被允許的。
小櫻已經很努力地通過絕望和達觀來達到麻痹精神的目的,隻有如此才能保護自己;無力的少女為了抵抗難以忍受的痛苦,隻有把“能夠感到痛苦的自己”抹殺。
對著這樣的孩子怎麼能夠說出“你要抱有希望”,“一定要珍惜自己”—二這樣殘酷的話呢。像這樣隻能起一時安慰作用的台詞隻能拯救說這話的人本身。給她以希望就如同奪去她心靈上名為“絕望”的鎧甲。那樣的話年幼的小櫻身心肯定連一晚上也撐不過就會崩潰的。
因此——
即便是同在間桐家生活,雁夜一次也沒有說過自己是小櫻的“救世主”這樣的話。他隻能作為同樣被臟硯“欺負”的、和小櫻一樣無力的大人,在小櫻旁邊守護她。
“——再見吧,叔叔差不多也該走了。”
估計著眼淚差不多也該乾了,雁夜放開小櫻。
小櫻用有些疑惑的神情仰視著雁夜左半邊壞掉的臉。
“……嗯,拜拜?雁夜叔叔。”
告彆的話,似乎比較適合這個場合,她雖然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
一邊目送著小櫻無精打采遠去的背影,雁夜一邊在心裡虔誠地祈禱。
——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為時已晚’,一切都能再變得好起來。
雁夜已經無所謂了。這條命早就決定為小櫻和葵母子舍棄。
如果雁夜自身有什麼“為時已晚”的事情,那就是在奪到聖杯之前就已經喪了命。
他心裡擔心的是小櫻的“為時已晚”。
如果雁夜能夠順利地奪到聖杯的話,即便是能把小櫻送到她母親身邊,但是那個用絕望把自己的心靈嚴密覆蓋的少女,最終能夠打破這個堅硬的“外殼”,走到外麵的世界嗎?
這一年來小櫻所承受的心傷,肯定會伴隨她一輩子的。但是至少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能夠逐漸愈合。希望她的精神沒有經受致命的摧殘。
自己所能做的隻有祈禱了。能夠治愈這個少女心靈創傷的不是雁夜。他所剩下的時間已不多,已經沒有能力來接受這一任務了。
這件事隻能托付給未來那些性命有保障的人。
雁夜轉過身,用慢慢的、但是毅然決然的腳步,開始走下通往地下蟲庫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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