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夥人，除了兩兄妹，其他人對這種事都算是熟門熟路了。林自強自從沒了父親，每天都是在刀光劍影中討生活，自然是見怪不怪，悠然地點起了一支煙。馬田從小在水街長大，什麼場麵沒見過，而且他腦子轉得快，情商又高，瞬間的驚訝過後，馬上從口袋裡掏出了手絹遞給周汀，讓他擦一擦身上的血。
曾阿九自從偷渡過來，在港口扛大包討生活的日子裡，也算是見識過人心險惡，可即便如此，唯獨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那麼淡然。他默默地踏上一個台階，背對著高台，擋在了周濘身前，默默地用袖子幫她擦掉身上的汙穢。
這裡畢竟是57街，整個香港最熱鬨的街道。能在這個地方開商鋪的，哪家老板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警察迅速趕到現場，把屍體運走。然後大批工作人員湧入廣場，提著水桶和拖把，開始清洗廣場。就連人墜落下來的那個窗口的玻璃，也被迅速更換了。幾十分鐘的時間，整個廣場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死人的痕跡。行人依舊行色匆匆，店鋪裡還是推杯換盞，燈火輝煌。
所有的痕跡都被抹除了，連周濘身上的血都被周汀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他們預定的那家飯店也很上道，專門派人出來，拿著乾淨的衣服，領著他們去盥洗室清洗換裝。
“妹妹，你還好吧？”馬田將切好的牛肉放進周濘的盤子裡。在他們這群人眼裡，周濘就是個小妹妹，被周汀保護得很好。而且聽周汀說，這小姑娘膽子還挺小的。周濘隻是個普通人，和桌上這群“變態”可不一樣，第一次見到死人，當然會不舒服。
“小姐，吃點清淡的。彆老想這事兒，過段時間就好了。”曾阿九一直堅持叫周濘小姐，怎麼糾正都不改，周濘也就隨他去了。
“唉，阿九啊，我發現個事兒。你叫周汀直接喊全名，他妹妹咋就成小姐了呢？”馬田雖然平時不太著調，但卻是這些人裡心思最細膩的，很容易抓住細節。曾阿九本來就嘴笨，被馬田這麼一問，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總不能告訴他們周濘才是核心吧。
馬田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曾阿九，又看了看周濘，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勁，雖然從表麵上看一切都很合理。“怎麼？我妹妹不配當一聲小姐嗎？”
馬田翻了個白眼，他怎麼把周汀這個死變態給忘了。恐怕等周汀有本事了，恨不得全世界都像公主一樣寵著他妹妹呢。
周濘心不在焉地把蔬菜沙拉裡的菜葉塞進嘴裡，懶得搭理他們。她的眼睛隨意掃視著，卻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韓爍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麵，呆呆地望著被清洗乾淨的高台，臉上還掛著淚痕。
周濘心裡“咯噔”一下，從樓上摔下來的人，不會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吧？周濘“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顧不上桌上的其他人，直接走出了飯店。
“韓爍？”周濘試探著叫他，韓爍整個人都很頹唐，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看起來就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你怎麼在這？你看見她跳下來了？”韓爍看到周濘，慢慢回過神來，眼眶通紅。
“誰跳下來了？”周濘雖然這麼問，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叔叔阿姨看到報紙，很生氣。他們罵了吳淼，說她不知檢點，竟然被一個出去賣的人耍得團團轉，還在事發後為了保護那人一直不交代。”
韓爍很激動，語氣急切發顫，整個人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但周濘能聽明白他的意思，吳家應該一直以為和吳淼有關的男人身份不一般，畢竟來學校鬨的女金主背景就不簡單，所以他們還會寄希望於男方會出麵承擔。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人，現在於合和女金主的關係被曝光，吳家才反應過來，必定會大發雷霆。
韓爍神經質地抓住周濘的胳膊，見她不說話，變得更加激動了“我今天去看她，她求我帶她來這見於合，她想說清楚。”
周濘同情地看著已經神經兮兮的韓爍“她說她一會就下來，還說不希望我跟著去……”說到這，韓爍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哭腔，即便再成熟，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少年。
周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吳淼對她來說甚至不如陌生人，她們還有舊怨。可是周濘卻沒想到她會死，還死得這麼慘。
“回家吧，和所有人說清楚，這是你必須要麵對的。”周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周濘身後，聽著他們的對話，在周濘為難時出聲。
“不……我不能說……”韓爍臉上露出痛苦和恐懼。他帶著吳淼偷跑出來的，如今吳淼身亡，他可怎麼交代！
“那你確實得回去，得有不在場的證據啊。”林自強也走了出來，靠在飯店門前的石柱上。韓爍最後承不承認是他帶吳淼出來的，林自強都無所謂，他就像個看戲的。
“回家吧，沒人能替你做決定，你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周濘掙脫開被韓爍抓得有些發疼的胳膊，然後拜托曾阿九送韓爍回家了。
周濘目送他們離開，心裡有點怪怪的，說不上有多難過，可也不是完全沒感覺。“吳淼是被人推下來的，就是那個於合和他的金主。”
“什麼？”周濘驚訝地看向周汀，周汀雖然不想周濘難過，但是他覺得這確實是一個讓她認清現實、識彆人心的好機會，至少要讓她有防備心，對待感情的事慎重一點。畢竟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把周濘護在懷裡。
“我看見了。”周汀說得很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我也瞧見了，那姑娘墜樓後，窗前冒出個女人，然後被一個男的拽走了。”林自強點著根煙，不緊不慢地補充道，“這可不是自殺，這是謀殺。”
“韓爍一直在樓下杵著，他肯定也瞅見了。“周汀繼續加碼，“所以現在不是他承不承認帶吳淼出來的事兒，而是他會不會指認凶手。“
“我看懸！“林自強吸了口煙，悠哉地吐出一個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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