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等級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大通鋪不入流，是給窮苦人準備的，他們住過最差的房間是地級，要是被世人知道，他們顧家人連最末等的房間都住不起，要住在大通鋪，不知要如何取笑！
但顧五爺和顧呈延死死摁著他不讓他多說一個字，險些沒把他氣死！
安十三懂他們在為自家夫人省錢，看他們順眼了許多，“幾位爺是夫人的貴客，怎好怠慢？小人鬥膽做主，就給幾位開三間玄等房，可好？”
玄等，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
顧五爺想了下，同意了。
“有勞小哥。”他對安十三相當客氣。
見一口氣定了三間房，小二立馬換上一副笑臉，點頭哈腰的把他們迎上二樓，開好房間，再退下去準備熱水。
門一關，顧三爺便大聲指責倆人，“堂堂顧家人，竟想去住大通鋪，我們顧家的臉麵，都被你倆給丟光了。”
顧五爺板起了臉，“我們顧家不過是落魄門第，流放時全國都的人都跑來看我們笑話。
咱們戴著枷鎖，被差役像拖死狗那樣拖拽著上路，在路上向人行乞，跟野狗搶食，比乞丐還不如，我們還談什麼臉麵？回來後，還有誰認識我們顧家人，又有誰還在意？我們哪怕死在街頭，也沒誰多看我們一眼。”
顧三爺麵色一陣青一陣紅，卻也無從反駁。
顧家的處境，自己都心知肚明，隻是從不明麵上說，自欺欺人罷了。
顧五爺說這話等於把遮羞布給扯下來，除了難堪，竟也有種如釋重負、卸掉沉重枷鎖的輕鬆感。
就是特娘的，真的好難受啊！
顧三爺嘴唇哆嗦，呐呐，“那咱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啊，咱都是愛乾淨之人，怎能與些窮酸汗臭之人擠一塊兒。”
顧五爺沉默了下，“三哥，你忘了？咱們的妹妹菲兒，她流落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窮酸了幾十年！最艱難的時候，怕是連大通鋪都住不起，隻能擠在柴房、馬廄睡，你可想而知，她過的日子苦成什麼樣兒！”
顧三爺一聽這話繃不住了，神色悲戚，老淚縱橫。
“當初咱家被流放，死的死傷的傷，妹妹也失了蹤，後來咱家被平反，妹妹卻一直找不著，不知她吃儘了苦頭，更不知早已與她陰陽兩隔，苦命的妹妹……”
顧五爺也眼眶泛紅，“所以我們睡個大通鋪算得了什麼呢？受的苦，不及妹妹的百分之一！”
“那咱把這房間給退了，去住大通鋪。”顧三爺擦了把眼淚，不由分說的往外走。
“倒也不必如此，房都開了，就住下吧。”顧五爺歎氣，“咱出來一趟，除了尋龍脈，便是尋妹妹。而今得知她已不在人世，可她有子孫後代，咱得好好補償他們。”
顧三爺心裡好受了些，“你說得對。隻是，妹妹這孫女兒程婉，她謊話連篇，不敬重長輩，實在有些不堪。就是不知妹妹的其他兒孫，會不會也是如此。”
顧五爺不認同，“三哥，非也，我倒是覺得這姑娘足智多謀，不畏權勢，有咱們父親的影子。若是她其餘的兄弟姐妹有她一半好，日子定然不難過。”
顧三爺在圈椅那兒坐下，“哼，她若是個好的，斷不會把咱扔在這兒不管。”
“她怎麼沒管？她屬下把咱安置在這兒住下了啊。”
顧三爺仍然有些不滿，顧呈延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咱們的包袱被淋濕了，眼下沒有一件乾的換洗衣物。”
顧三爺與顧五爺麵麵相覷，異口同聲，“去找程婉。”
……
大雨滂沱，整座城黑漆漆一片，天色昏暗，隻聞雨聲不見人影，仿若一座死城。
房間內沒點燈，黑暗中隻見影影綽綽兩道交疊的身影，以及聽見咯咯吱吱搖晃之聲。
“不要了，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