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察覺到,那苦澀中還夾雜著一絲隱秘的坦然,一種遊走於黑暗之中的自嘲和破壞欲,複雜的情緒穿梭在血管中,隨著血液的轟鳴流淌全身。
他再也不用在符泠麵前假裝了。
她可以直麵他的愛,從他真實的心裡流露出來的,而不是假裝成彆人的。
她可以順其自然地厭惡他,再也不用在他麵前強顏歡笑、曲意逢迎。
她可以放肆地做她自己,他也可以做他自己了。
“……你不是沈昭,對嗎?”符泠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
蕭承祐喉間泛起阻塞之意,他默然點頭,半晌才道:“我不是他。”
符泠沒料到他這樣輕易就承認,一陣怒意騰升而起,她驀地站起身來,轉身看向蕭承祐的一刻,忿忿的淚水就掉下來。
“怪不得……”她緊咬著牙關,堪堪止住眼淚,艱澀的聲音像從喉嚨裡逼出來。
這麼多年,她所求的全錯了。
她的視線落在蕭承祐冷峻的麵容上,他眉眼間浮動的戾氣,頓時令她回想起新婚之夜心底的恐懼。
比費儘心思嫁給了一個死人更可怕的是,她嫁給了一個陌生人。
“沈昭死了,你是誰?”她聲音不再是平日故作姿態的嬌弱,反倒透著一股淩厲,她凝視著蕭承祐的眼眸,質問道,“假扮成他,你到底所圖為何?”
蕭承祐沉默地望著她,許久才搖搖頭,眉眼低斂:“我不能告訴你。”
符泠袖口下的手因害怕而微微顫抖著,她迅速抹掉了眼尾淌下的那行淚,聲音仍是不輸氣勢,甚至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凶狠:“你若不告訴我,我便去告訴老夫人,告訴陳姨娘,告訴全天下人!”
話音一落,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回想起蕭承祐那柄長劍上淋漓的鮮血,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
這裡是將軍府……即便她威脅於他,他不能對她做什麼的。
符泠心中安慰自己,可蕭承祐上前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渾身發僵。
“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蕭承祐似乎並未因她的話生氣,眸中閃過一絲無奈,“我從前是孤兒,為大將軍所救,作為沈昭的副將,與他一同長大。”
他聲音低沉,似乎回想起往事:“老夫人年事已高,沈昭在邊疆那場大戰中死後,大將軍為了將軍府內外穩定,安排我代替沈昭回來。”
看出符泠眼底隱匿的驚懼,蕭承祐語氣溫和下來,他話語真誠,似乎並未有隱瞞之意:“一切都是為將軍府好,我不會碰你,你也不要害怕我。”
他所言不假,隻是狀若無意地隱瞞了自己真實的身份。
符泠聞言微怔,可很快便相信了蕭承祐的話。
若非如此,他絕不可能瞞過這樣多人,甚至與大將軍保持著書信往來。
但即便蕭承祐沒有惡意,那句“我不會碰你”也生生阻斷了她的前程、她的命脈。
符泠微紅的眼尾泛起不甘,但很快陷入絕望。
胸口像被一團棉絮堵塞住,悲涼之意從心底漫出來,攪著血肉翻滾。
“符泠。”隨著蕭承祐他的靠近,符泠不由自主地踉蹌著退了一步。
小腿一陣酸軟,她下意識扶在身旁古銅香爐上。
掌心傳來燙意,白霧從指縫泄出來,她恍若未覺,隻是低頭喃喃:“完了……全完了。”
“你走吧。”符泠的聲音帶著細微的沙啞,莫名顯得單薄,“我不想再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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