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白人,雜碎!”溫默一巴掌拍得桌子上的茶具都彈了起來,茶水濺起老高,“什麼‘事兒我在辦了’,‘我在辦了’,辦了什麼?!”
戴上眼鏡的溫行鶴抬眼看了溫默一眼,抖了抖厚厚一疊資料,那上麵是今天拍賣行要拍賣的物件詳目。
他並未理會,低頭繼續看著資料,約莫五分鐘後,紅顏酒館的拍賣會就要開始了。
“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還有紫檀木櫃子,遠洋小心翼翼搬過來,還有珠寶,我們給那潘尼茲送過去多少了?結果今天就派了個記者帶過來的破花而已!”
一想到這破花還不是潘尼茲送的,而是他助理送的,怒火讓溫默的耳朵尖尖都紅了。
啪的一聲。
手一揚,桌子上放著的紅白相間的花束被揚到了地上。
還紅白相間的,上墳呢?晦氣!
溫行鶴一手持著資料,並未抬眼,另一手在桌子上敲了敲。
剛剛還氣到冒煙的溫默,眨眼之間跪到了地上,“我錯了,義父。”
脾氣發得快,認錯倒也挺快。
溫行鶴歎了口氣。
這個養女是他從眾多孤兒中挑選出來的,聰明伶俐也不負所托。
就拿這外文來說吧,請了個洋人,隻用了一年半就學得如此純正。倒是他自己個,貝勒爺請了兩個洋人跟著教,天天練,雖說能對話了,但口音卻重得很。
武術也好。
九節鞭並不是她最拿手的,隻是最近她在學,所以常帶著,最拿手的是太極和槍。太極,行雲流水中暗含殺機,便是會武術的男人,五個湊在一起上,也未必能贏她。
至於槍法……
滿北京找去,就算是去僧格林沁的軍營裡翻個底朝天,也沒幾個有她打得準。
溫行鶴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說實在的,他活了大半輩子了,這是他見過的最有魅力的眼睛。圓圓的,本應甜美,卻有著從濃密睫毛下的明眸裡,洶湧而出的蓬勃生機。
像鹿在陽光下奔跑;像花雪中傲立,像刀山火海前,利器出鞘。
他要的就是這股生機,畢竟這次前來歐洲將會麵臨無數次至暗時刻,必須有種打也打不死的韌性。
要說缺點,有。
炸毛。
每次隻要一生氣,就忍不住聲調變大、語速加快,連身體都仿佛要從衣服裡炸開來。若是平日裡,倒活色生香,畢竟她也隻不過是個小姑娘。
但此時,不是平日。
他們來這,是有重大任務在身的,容不得閃失。
“我為何給你取名溫默?”
“因為我總是耐不住性子,您要提醒我,凡事先沉默,禍從口出。”
“有什麼禍。”
“動搖國本之禍。”
溫行鶴閉上眼睛,“你記住,什麼都沒有找回禦璽重要。”
禦璽丟了。
這是大內的絕密消息,丟了七八年了,聽貝勒爺說查到了偷盜者,但東西已經被人帶到了英國。若隻是日常用的禦璽便罷了,丟的恰恰是曆朝曆代珍藏的,或祭天時所用,或傳位時所用。
順治帝兩枚、康熙帝兩枚、雍正帝兩枚、乾隆帝兩枚,還有如今的皇帝鹹豐帝最喜愛的一枚私人印章。
共九枚。
“九枚啊……”溫行鶴閉上眼睛,揉了揉眉頭,聲音極低,語調緩慢。
溫默打小就跟著他,喊他義父二十幾年了。
她知道,此刻的他,盛怒。
溫行鶴的怒,沒有彆的動作,也無需發狠的語言,甚至眼睛依舊微微閉著,令人膽寒的森冷怒火就這麼一絲絲漾了出來。
九,這個數字太敏感了。
九五之尊,代表了皇權,而丟的恰恰是九枚珍藏的禦璽,加上國內戰亂,被英法聯軍打得連連敗退。很自然的,這個時候丟了九枚禦璽便跟動搖國本、龍脈掛了勾。
茫茫人海,怎麼找?
若是丟了彆的不值錢的,倒很為難,但這禦璽不一樣,這麼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在平民手裡流通。貴族、私人收藏家、博物館理事等等,他們手裡流通的概率極高。
所以,人脈很重要。
“準備金條,明天一早,我們去拜見潘尼茲館長。”溫行鶴站了起來,“謝謝他的助理,在今日紅顏酒館第一次開張之際,送我們花。”
開這家拍賣行,並不是為了賺錢,也不是為了收集什麼文玩,目的也隻有一個:人脈。
除了潘尼茲和各個貴族的人脈,這些私人收藏家的人脈也很重要。保不齊,禦璽就在他們手裡,誰知道呢?
拍賣要開始了,得去盯著。
貝勒爺給的盤纏足夠多,但這可是皇家私掏的錢,該花的時候要花,不該丟的,溫行鶴不會浪費半個子。
他,是家生奴,忠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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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通過驗資進入拍賣行的成員都會拿到兩份介紹,一份是新老板的個人資本介紹,一份是今日拍賣物件的介紹。
“溫老爺是貝勒爺府的家生奴,先前在府邸是管家,深得貝勒爺的信任。”琳娜拿著介紹,對於一個不了解中國曆史的英文人來說,著實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