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試真心_和離(全2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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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試真心(1 / 2)

我對謝玄青的惻隱之心徹底被謝濯毀掉了。

一想到有朝一日那個少年會變成與我吵架的這個眼前人,我就恨不得以石灰水洗眼三百遍,乾脆弄瞎我這雙眼了事。

晚上我懷著憤恨將明天要乾的事琢磨了一遍,然後第二天就起了個大早。

我沒有跟謝濯打招呼直接出了門。我也沒有去找謝玄青,而是回了這五百年前的,我自己的仙府。

現在夏夏被謝濯傷透了心,正是傷心得閉門不出的時候,我冒大風險來這兒,隻因為我今天要對謝玄青做的事情,彆的不需要,但靈石可是要花不少的。

本著偷自己不算偷的理念,我熟門熟路地摸到自己仙府裡藏錢的地方。

西王母在昆侖一直倡導自然節儉的修行之道,不管是小仙還是大仙,貧窮還是富有,大家仙府裡都極力精簡侍從人員,像蒙蒙府裡就一個仙侍也沒有。而我當年貪嘴,仙府中就養了一個做廚子的小豬妖,除此之外再無他人。後來謝濯進府,不喜外人,便將小豬妖也遣散了。

我一路摸進來,順利得不尋常,甚至連靠近夏夏後,那身體的疼痛也沒出現。

我沒琢磨太多,在自己的小金庫裡將靈石全拿走了。

不是我對自己狠,而是我知道我很快就要飛升上仙了。等晉升了仙位,昆侖可有一堆人要給我送禮物呢。

窮個三五天的也死不了人。

揣著一兜的靈石,我也沒急著去找謝玄青,而是直奔昆侖東市,找到了一個不正經的營業地點——翠湖台。

我很熟悉的一個地方。

昆侖是仙家之地,主神西王母,下分二十四上仙之位,到如今,昆侖立山八千年,算上我,二十四上仙共有十九位,還有五席空缺,二十四上仙分管昆侖不同職務,尚空缺的席位交由其他上仙輪流管轄。

我在飛升前,是昆侖守備軍的將領之一,飛升後,昆侖守備工作便從由各上仙輪值,變成了由我統一管理。

看似是個要職,其實卻是個閒差。

畢竟……

都是修了仙的人,除了我和謝濯這樣的另類,一般情況下,大多數仙人是非常心平氣和的。偷搶盜竊是幾乎沒有的,打架鬥毆偶爾有幾起,但人家也能點到為止,不至於鬨出人命。

防禦外界的妖邪入侵有盤古斧的結界,我們隻需要每日巡邏守衛好結界就可以了,而這個工作,昆侖的守備軍已經乾了幾千年,早就有了自己成熟的運轉體係,輪不到我來改變和提意見。

所以,上任之後,我來得最多的,就是昆侖內部的這個東市。

昆侖東市是整個昆侖裡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相比於都是常駐在昆侖內的人開的西市,東市裡不僅有外麵來的仙人,還有外麵來的妖怪與各種奇人異士。

昆侖從來不禁止外麵的仙妖人怪進入交易,但為免妖邪倀鬼等身帶邪氣者混入,每個月守備軍都會著人來東市例行檢查。

我還沒飛升的時候是要親自巡查的,而在我當了守備軍主將之後,這些事自然就交給了下層的將領們。

當年,我們來這裡查得最嚴的一個地方,就是翠湖台,因為這裡是一個美其名曰客棧的地方。

裡麵全是貌美的狐妖在營業,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全部都有,他們的口號是包君滿意。因為裡麵的營業者太過敬業,他們的名聲都傳到昆侖外麵去了,不少外麵的仙妖精怪奇人異士慕名而來。

但也正因為是這樣的地方,人們的雜念叢生,最易讓妖邪倀鬼藏匿其中。所以我們守備軍每次來查,都要讓他們歇業一整天,探個徹底,這一來二去,倒是還與裡麵管事的掌櫃熟悉了起來。

我一走到門口,便有迎賓的男狐妖看見了我,他打扮風流,胸膛半敞,一聲“仙長”還沒喊出口,看見我的臉,他愣了愣,不自覺地站直了歪靠在欄杆上的身體,將自己的衣服整了整。

“伏將軍。”他笑得有點僵硬,“今天是來檢查嗎?”

是的,我之前來這兒從來都是做檢查的,但今天……

我繃著臉,撐住場子,拍了拍腰間鼓鼓的靈石。

男狐妖又愣了愣,然後麵露難色,想來是害怕來伺候我。

我也不為難他,開口問:“老秦呢?”

老秦是他們的大管家,管錢也管人,每次來檢查,都是老秦陪著我們。

男狐妖弱弱應了聲:“秦管家也在接客呢。”

瞧瞧,多敬業。管事的還親自上呢!難怪名揚天下。

“讓他來見我。”

我為了檢查實在來過太多次,以至於回到這五百年前,之前的路都還記得清楚,我輕車熟路地找到老秦的房間,自己坐下來倒了杯茶,等他來。

在喝茶的片刻時間裡,我忽然覺得這感覺陌生又熟悉。

五百年前,我常常與軍士們飲酒切磋,偶爾相約友人去昆侖高山上賞雪煮茶,在例行公事檢查完了之後也會與這些老板夥計閒聊八卦……

在和謝濯成親……或者說不是成親,而是在認識之後,我這樣獨來獨往的時間一下就少了很多。

一開始遇見謝濯後,是我愛纏著他,沒時間搭理其他人,後來成親了,變成他愛跟著我。

在彆人眼裡,我們出雙入對,如膠似漆,但我卻失去了很多獨處的時間。

這也本是成親前該做好的心理準備,成親後哪兒還能跟自己一個人時那樣。我拿出了我的時間,謝濯也拿出了他的時間,我們成親了,過得就不再是一個人的生活,而是兩個人的日子。

我雖然與謝濯成親成得突然,但我心裡卻想得很清楚,所以在婚後我並沒有什麼落差,很快就適應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

謝濯在我們的婚姻當中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所以我想儘可能地讓他融入我的生活。

我也曾帶著他與朋友們一起玩。

但他總是冷著臉,不喜歡說話,每次出去,朋友們總覺得看著他就感到莫名的壓力,唯獨遲鈍的蒙蒙還頂得住,其他友人卻漸漸與我疏遠了。

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地,我就成了一個成了親的昆侖上仙,守備軍的主將,離這些煩瑣又真實的生活也越來越遠……

“當當”兩聲,一根白皙得有些離譜的修長手指在我麵前的桌上敲了敲。

我抬眼,看見了麵容過於姣好的狐妖老秦。

他披著頭發,一雙嫵媚的眼睛似笑非笑,像含著春水一樣,笑著問我:“九夏將軍,今日單槍匹馬赴我翠湖台,是打算怎麼個檢查法啊?”

這個狐妖,媚得有些過分了,哪怕他是個男的。

除了與軍營將領切磋之外,我已經太久沒有離謝濯以外的男子如此近了。

我眨巴著眼看了看他半敞的胸膛,那形狀近乎完美的鎖骨上,垂著幾縷頭發,飄飄搖搖的,讓人想幫他撩一撩。

我輕咳一聲,找回理智,喝了口茶,壓了壓驚,然後後退了一點,做了一番心理準備,才抬眼看他。

“今日,我是客。”

老秦挑眉,隨後在我旁邊緩緩坐下,用手撐著下巴,湊近我的臉打量我。

我忍不住又後退了一點。

老秦笑我:“九夏仙長,你這般生澀害羞,哪裡像是來做客的?”

我定了定神,心裡想著,這是一隻比我還要老八百歲的狐狸,不能被他的美色亂了心。

“我確實不是你要招待的客。”我掏出身上的袋子,從裡麵拿了七塊上好的靈石出來。

老秦又挑了挑眉毛,他是隻愛財的老狐狸,此時看著我,他臉上的笑更真誠嫵媚了:“這靈石好啊,九夏仙長要我幫忙招待什麼貴客。”

“一個不愛說話的妖怪。”我將靈石一塊一塊推到他麵前,“把你們這兒最漂亮的七個狐女都找來。”

老秦漂亮的手指便一塊一塊地從桌上拉過這些靈石:“是什麼妖怪,值得九夏仙長如此大費周章地招待,真讓小妖我有些羨慕了。”

“一個我喜歡的妖怪。”我說著。

老秦手一頓,抬眼看我。

我擺出嚴肅的表情,希望老秦重視我的訴求:“我今天要把他從我身邊逼走。”

我心想,我現在貿然地跟謝玄青說我不喜歡他,讓他離我遠點,他肯定不相信,說不定還以為我有什麼難言之隱,既然如此,我乾脆將我對他的感情,誤導為兄弟情,我帶著我兄弟逛窯子,給他點漂亮的姑娘,這還不能說明我不喜歡他?

謝玄青領悟到了這層意思,之後也定不會想與我成親了。

但情場老手老秦看了我一會兒,卻捂著嘴笑了:“九夏,你要逼走一個人,這錢可花反了呀。”

我一愣,聽他指點我:“你不如給自己找幾個人來玩玩,讓他誤以為你風流輕薄,這才能將人逼走不是?”

我琢磨了一會兒,深覺有理啊!

於是我將那七塊靈石從中撥了三塊出去,指著左邊的四塊說:“給他找四個。”然後我又指著右邊的三塊說:“給我來三個。”

老秦一把就將右邊的三塊靈石握在手裡。“巧了。”他說,“我正巧值三塊。”

我覺得老秦毛遂自薦得很有意思,於是用三塊靈石預訂了他兩個時辰的時間。

但當我要離開的時候老秦才告訴我:“你要走呀,時間已經開始計算了喲。你得抓緊時間回來喲。”

“你這還要計時?”

“我們是付費服務,你付費了,服務自然就開始了。”

“那你把錢先退我,待會兒我來了再付費。”

“我們是特殊服務,概不退款喲。”

我指著老秦:“你是個奸商吧?”

老秦一甩手裡的折扇,擋住半張臉,隻有那狐媚眼睛笑眯眯地看著我:“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媽的……

我罵罵咧咧地從翠湖台出來,但還是不忘對老秦叮囑,讓他務必給我準備好四個絕色狐女。

我心想,她們最好是能一舉迷倒謝玄青,實在迷不倒了,再讓她們帶著謝玄青來看看我“放浪形骸”的模樣。

左右我還是個守備軍的將領,我還是想要臉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出絕招。

安排好了這些事,我終於來到了雪竹林的山洞前。

在走進去之前,我把謝濯討人厭的嘴臉在我腦海裡翻滾了一百遍,直到確定,我已經對這張臉感到極度厭煩的時候,邁步踏入了山洞之中。

哪怕是白天山洞裡也是有點陰暗的,帶著抹不去的潮氣,山洞裡隱隱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嘎吱嘎吱”的,令人耳朵有些難受。

“謝玄青?”我喚他的名字,終於走到了他身前。

光影昏暗,謝玄青靠著石壁坐著,他正放在懷裡的,是一根做了一大半的雪竹笛子,他還在給笛子打孔……

我都完全忘了這茬了,他怎麼還……

“九夏,你先等等,馬上就做好了。”

我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頭剛要軟,另一個名為理智的東西便狠狠揪住我的心尖。

不!硬起來!你不想軟!

錢都花了!算著時間呢!趕緊帶他去!

我一抿唇,從他手裡奪過雪竹笛子,將它放到他身側的地上,在謝玄青略帶錯愕的神情中,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拽起來。

“等不及了,我帶你去玩好玩的!”

我不由分說地將他從陰暗的山洞裡麵拖了出來。

謝玄青倒是沒有反抗,一路蒙地被我拉到了東市。

然而到了人員混雜的東市,謝玄青的狀態顯然一變,他不再任由我拉著他瞎走,而是站到了我身邊,亦步亦趨地跟著,神色間帶著戒備與冷漠,不停地打量與我們擦肩而過的仙妖們。

他這個狀態……

忽然有點謝濯化了。

我不明所以,但迫於時間壓力,我也沒有多問他,直接將他帶到了翠湖台大門前的廊橋處。

廊橋上已經三三兩兩地斜倚著一些狐妖了,有男有女,每個狐妖都衣衫半褪,香肩外露,頭發鬆散地紮著,讓這光天化日顯得有些旖旎曖昧。

我和謝玄青站在廊橋前,我打量了一眼謝玄青的臉。

他臉色宛如他的名字,黑成一片。

我沒有解釋,邁步往裡走,謝玄青終於拉住了我,手指捏住我的手腕,我都感受到了脹痛的壓力。

“你來這裡做什麼?”

“帶你玩”這三個字在嘴邊一轉,我又吞了下去。我保證,我要是現在敢說出這幾個字,七塊靈石一定打水漂!沒得商量的那種。

我心下一轉:“來辦事啊。”

謝玄青皺眉,轉頭看我。

我張口就來:“我不是昆侖守備軍的將領嘛,我們日常要到這裡來巡查的,今天我是微服私訪,假裝玩樂,打入內部,看看裡麵有沒有亂七八糟的仙妖精怪在做亂七八糟的生意。”

謝玄青眼睛都沒轉一下。“站在外麵就能看。”他冷漠地說著,“他們一定有。”

這時候他身上那股謝濯的味道又出來了。

我輕咳一聲,繼續瞎編:“亂七八糟的生意肯定是有的,昆侖理論上也是特許狐妖做這門生意的,但我今天主要是來看看他們裡麵有沒有藏匿妖邪倀鬼。”我不打算給他繼續思考的時間,反向拉了他的手就往裡麵拖。“走吧走吧,你陪我看看。”

謝玄青皺著眉,冷著臉被我拖上了廊橋。

許是他這身氣勢太過嚇人,那些站在廊橋上嘮嗑的狐妖見他和我來了,都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裳,擺出了正襟危坐的姿態。

直到老秦出來相迎,千年的狐狸,絲毫不懼謝玄青的冷臉。他笑著迎上來:“來啦?”老秦手裡拿了把折扇,微微搖著,吹著他披散的發絲,更顯那一張臉嫵媚至極。“九夏,這就是你的貴客?”

我轉頭看謝濯,和老秦的如沐春風相比,他簡直是昆侖的巍巍雪山,一張臉又沉又冷,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打定主意視若無睹。

“是。”我點頭,“去裡麵吧。”

老秦笑眯眯地在前麵引路,我和謝玄青跟在他身後。

我現在是不敢碰謝玄青了,怕他冷得紮手。

好在謝玄青沒有扭頭離開,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後,轉角時,我還能看見他往遠處看,不知他在戒備些什麼……就像很多時候的謝濯一樣。

老秦將我們帶入一個房間,一拉開木製的滑門,說實話我是愣住了的。

四個絕色狐女已經美美地待在屋內,美不足以讓人驚豔,但美得各有特色卻讓人很是驚豔!

我們一進去,她們就都帶著暖暖的笑意迎上來,一個圓臉的狐女尤其可愛,肉嘟嘟的臉頰讓人想捏,她見我看她,便笑嘻嘻地走到我身邊:“仙長彆站著,快坐下吧。”

她身上的香味像水果,香香甜甜,她軟軟的手輕柔地握住了我的手腕,頭發拂過我的手背……

啊,跟雲一樣……

“姐妹們方才幫你們調好了仙果玉飲,要嘗嘗嗎?”她給我奉上一杯粉粉的玉飲。

啊,花錢真快樂!

我美滋滋地接過,正要喝,旁邊橫來一隻手,擋在我的嘴巴前。

我轉頭一看,謝玄青冷著臉將我手上的杯子拿了過去,他也不喝,隻“哐”的一聲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屋內軟軟的氣息瞬間被他這冷硬的一聲打破。

他看了我一眼,那神色間的情緒真是說不出的怪異,有點不悅,有點懊惱,還莫名其妙有點委屈。

我不知道他在委屈什麼,我不就讓狐女捏了捏手腕嗎?

謝玄青看向狐女時,情緒一收,大馬金刀地坐下,來了一句:“都坐好。”

四個又萌又軟又漂亮的狐女麵麵相覷,然後千嬌百媚地坐了下去。

房間裡全然沒有愉快的氛圍。一如我們平時帶兵來檢查時一樣,一個兩個抿著唇,睜著大眼睛,無助又可憐。

謝玄青又掃了她們一眼,強調:“坐好。”

狐女們愣了愣,有的收起了自己蹺起來的腿,有的拉了拉自己的裙子,有的正了正自己的衣服領子,像學生在夫子學堂上課一樣,都坐直了身體。

我想了想我的四塊靈石,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湊到謝玄青耳邊:“這有點不合適吧?”

謝玄青轉頭看我,神色比剛才更複雜,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這裡不是好地方。”

“我知道。”我大腦飛速旋轉著,“你幫我個忙,看看這幾個狐女身上有沒有邪氣。聽說她們是這裡最好看的四個狐女,搞不好有所偽裝呢。你幫我好好看看。”

謝玄青聞言,目光果然重新落到了四個狐女身上。

狐女們巴巴地看看我又看看謝玄青,最後求救一樣看向老秦。

老秦麵不改色地微笑著:“仙長與你們開玩笑呢,彆怕。”安撫完了,老秦看向我:“九夏,你隨我去三樓吧。”

我應了一聲,剛想隨便扯個什麼理由離開謝玄青,卻覺手腕一緊,謝玄青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他旁邊一坐,替我開了口:“她哪裡都不去。”

這一派強硬作風,恍惚間讓我以為謝玄青瞬間變成了五百年後的謝濯。

老秦見狀也是眉梢微挑,他笑眯眯地看了謝玄青半天:“哎呀,這可怎麼是好,我樓上的酒宴可都為九夏準備好了。”

謝玄青眉頭一皺,目光如刀,掃向老秦。

老秦不動聲色。

我連忙安撫謝玄青:“微服私訪,暗中調查!公事公事!”

我握著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放到了桌上,給他手裡塞了一個杯子。

我拍拍老秦,讓他趕緊出門,然後回頭對謝玄青交代:“我一會兒就回來了,真的,你先幫我的忙,弄完我們趕緊走。”我向謝玄青比畫了一下嬌滴滴的四個狐女。

謝玄青卻隻緊緊握住手裡的杯子,目光死死盯著我,直到我將木門拉上,與老秦走了出去。

到我們關門的那一刻,房間裡的狐女與謝玄青都如死一般安靜。

我揉著眉心和老秦上樓,心想那四塊靈石可能是白花了,這謝玄青怎麼是這種妖怪呢?

心如玄鐵啊!

老秦在旁邊用扇子掩著唇,輕聲笑我:“九夏,你是真的想將人趕走嗎?”

“不然呢?”

“那你還哄他作甚?”

“我哪兒有哄他?”

“這不是哄著他來,又哄著他叫他彆生氣,現在與我走了,還戰戰兢兢宛如做錯了事。”老秦笑我,“要我說,你這與其叫布局趕人走,不如叫布局試試他的真心。”

我一愣,停下爬樓梯的腳步,看向老秦。

老秦一雙狐狸眼睛魅惑誘人,卻又似看清世間所有人情那般清亮透徹。

“你喜歡他吧?”

我閉著嘴,不說話。

我當然喜歡他,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喜歡謝玄青喜歡得不得了,不然我和他結哪門子婚。

“我必須趕他走。”

老秦笑我:“換作我,下定決心要趕人走,才不費這些口舌。”

老秦靠近我,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愣住的瞬間,他抬手就將我的手摁在了身後的牆壁上,錯亂間,我的大拇指隱約碰了一下我的耳朵,他沒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那嘴唇就湊到了我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我隻要叫人看到這一幕便妥了。”

狐狸魅惑的話語帶著暖風吹動我的耳朵,當即將我臉鬨得一片通紅,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老秦忽然鬆開我,他一側身,避開了一記斬在樓梯上的殺招。

妖氣化作鋒利的刀刃在樓梯上轟隆砸過,將樓梯砸出了一個深坑。

我呆呆地看著麵前的老秦,而老秦則轉頭看向樓梯下方的謝玄青。

謝玄青目光陰鷙,一言不發。

他像一匹被激怒的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獵物,隻待下一刻出手,就要取人性命。

我貼著樓梯僵硬地站著,在這接二連三的衝擊中有些沒緩過神來。

我看了看謝玄青,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他生氣了,我回到五百年前想做的事終於做到了。

隨後我又轉動眼珠看了看麵前的深坑,又想,完了,他的氣好像生得比我想象中大,我以前可以不怕,但我現在能不怕嗎?他可是能劈開時空的男人,我和老秦他能劈不開?

最後我看向了老秦。也得虧他是千年的狐狸,這時候就他笑得出來!

他不禁笑了,將我的手拉著,跨過樓梯上的坑,站到我的身後,貼著我的耳朵說:“你想讓他滾,現在說就可以了。”

他是貼著我耳朵說的,但他聲音並不小,謝玄青隻要不是個聾子就能聽見。

我的目光兜兜轉轉一圈,終於又回到謝玄青的臉上。

謝玄青這次也看向了我。

在破損的樓梯上,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從冷怒,到領悟,再在受傷的情緒上停留了一瞬之後,很快,所有的情緒都在他身上消失。

他平靜地看著我。

“你想讓我走,昨天直說就行。”

他以為我是昨天知道他的身份後,今天故意布局逼他走的……

我張了張嘴,百口莫辯。

我是一直在逼他走,但我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最不好的時機達成目的,但……想來也對,我和謝濯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在最刺痛人心的時候,才能達成的。

這個時機分明是最好的時機。

謝玄青被我這樣刺傷之後,一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吧,從此以後,夏夏和謝玄青也不會再有任何故事了。

於是我忍住心頭所有情緒,閉上眼,想了一萬遍謝濯昨天晚上和我吵架的畫麵,最後我睜眼,盯著謝玄青,開口說:“你走吧。我害怕你。”

他像被一把利刃穿透了。

他望著樓梯上的我,他明明一步也沒退,但我卻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變遠了。

他垂下眼眸,隻最後開口說了一句話:“你不用這麼不愛惜自己。”

他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離開的地方久久沒有回過神。直到身後的老秦放開我。

他微笑著說:“你看,我沒叫你的靈石白花不是。”

我看著老秦,一時間不知道該誇他,還是該罵他。

半天後我才說了一句話:“那幾個狐女的伺候我還能享受嗎?”

老秦依舊笑眯眯的:“時間還沒到呢,仙長自便。不過我的孩子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喲。”他走下樓梯,轉過身來,抬手要扶我,我現在神魂皆亂,沒想什麼,直接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老秦捏了捏:“這一次我沒想到的是,九夏仙長的身體抱起來如此柔軟……”

“你……”

我話剛開了口,忽然麵前一陣風橫掃而過,老秦像一道殘影一樣,直接從我眼前掠過,然後“咚”的一聲撞在牆上。

他撞擊在牆上的氣都讓樓梯上的殘破木頭翻飛而起。

黑衣謝濯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摁在牆上。

老秦一張絕色的臉被掐得烏青。

我倒吸一口冷氣,終於反應過來,我幾步邁下樓梯拉住謝濯的手:“你做什麼!”我凶他。

他眉眼帶著殺氣,同樣惡狠狠地瞪向我:“你在做什麼?”

老秦一張臉憋得烏青,但他還在煎熬中說了一句:“這……是……做什麼……”

他可能萬萬沒想到,剛落寞離開的人,怎麼換了一身衣服回來就忽然將他摁在牆上打……

我沒時間搭理老秦,隻拚命拉著謝濯的手:“你先放開他!”

謝濯沒說話,他目光陰鷙地盯著我,仿佛想將我也摁在牆上一起打。

但他說過他不會打我,他現在果然沒有動手打我。

我看老秦那張快被掐死了的臉,好歹是給我辦事的人,卸磨殺驢也不是這麼殺的吧!我心頭生氣,掌中蓄力,動了功法去拉謝濯的手。

“叫你放開!”我一聲怒喝,拚儘全力去拉他的手。

我的功法是敵不過謝濯的,如果他此時就是要與我賭氣硬碰硬,那我肯定完蛋,弄不好就是個內傷。

所幸他沒有。

他鬆手了。

我拽著他的手,氣喘籲籲。

老秦靠著牆滑坐在地,他捂著自己的脖子,連咳嗽都幾乎無力。

四周屋子裡的狐女與客人們都將腦袋探了出來,在縫隙裡悄悄看著熱鬨。這裡麵有不少認識我的人,如果回頭我和謝濯在翠湖台的事情鬨大了,搞不好會傳到夏夏的耳朵裡,那到時候又要怎麼去解釋。

我拉著謝濯的手:“先走。”趁看熱鬨的人還沒那麼多,到以後來個死不認賬也不是不行……

謝濯沒動,他目光掃過四周,很明顯他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

他不走,我一咬牙,動用功法,衝破翠湖台的窗戶,直接帶著謝濯禦風而去。

一路奔回雪竹林,落到院子裡,我指著謝濯就開始罵:“你今天鬨這出是乾什麼呀!我讓你今天看著夏夏不讓她出門!你來我這兒做什麼?我昨天就跟你說了,你的事你做好,我的事我……”

謝濯一把拉過我,將我推在院子裡用雪竹搭的牆壁上,唇齒間一涼,我感覺到……

他吻了我……

是他難以言喻的憤怒,無法啟齒的焦躁,還有……控製不住的在意。

謝濯竟然吻了我?

我呆愣當場,他離我太近,我的眼睛已經無法將他看清,我隻覺在一片模糊的視線裡,唇齒之間,呼吸內外,全是他的氣息。

他頭發的拂動,他指尖的壓力,他衣袂的柔軟觸感,一切都帶著涼意,卻又莫名炙熱。

然而,在短暫的錯愕和怔愣之後,我動手了。

我反手就是一耳光,直接將謝濯的頭打得偏向一邊。手收回來,我雙手推在他胸膛上,用力將他推開,絲毫沒有吝惜力氣。

他退了兩步,沒有去觸碰被我扇紅的臉頰,他轉頭看向我時,目光晦暗一片,仿佛還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而我回他以同樣六親不認的眼神。

“離都離了,你整這出是要做什麼?”

“你離了,我沒有。”

“你在說什麼廢話?”

“你飲過我的血,隻要契約沒解除,你就永遠是我的仙侶。”

他這話信息量有些大,我閉上了即將張開想要戧他的嘴巴,將思路捋了捋。

上次我知道了謝濯是雪狼妖族,上上次我知道了五百年前,我飛升渡劫時,謝濯給我飲過他的血,現在我知道了,我飲過他的血,就是他的妻。

通過以上三個消息,我可以推斷出,雪狼妖族給人喝了他們的血,那人就會成為他們的伴侶。

由此可推斷出,我們締結姻緣,不是在月老殿前的相思樹下,而是在我飛升渡劫時他給我喂血之際。

還可得出,我剪了紅線,是我剪斷了我的姻緣,而他的姻緣還跟我連著。

難怪謝濯之前說,斬斷姻緣的成功標誌就是不讓謝玄青給夏夏喂血。

當我終於將這些信息聯係起來以後,我那閉上的嘴又被胸口噴湧的情緒撐開了:“就這麼點破事你瞞我這麼久!”噴完第一個層次,我第二個層次馬上續上:“彆說我已經把紅線剪了,就算我還是你的妻,我逛個翠湖台又怎麼了?”

謝濯眸光陰鷙,我給自己續了一波氣焰,壓著他繼續罵:“咱倆結婚五百年,一次都沒睡過,我離了半個婚,出來親親彆人臉蛋怎麼了?我這還是被人親的!三年大旱,君王都是要祭祀求雨的,五百年了!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

“伏九夏!”

他眼裡的暴風雨都被氣得蒸發了,他瞪著我,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眶泛著紅,指尖也在顫抖,但他卻還是沒有抓疼我。

我不疼,他又不放,他就這麼盯著我,仿佛想拿我的手將我的嘴堵上。

我篤定他是真的不會打我,於是更加有恃無恐:“彆那麼大聲地叫我名字!我還沒聾!五百年裡光明正大的你不親親抱抱,非得等現在我愛跟人家親親抱抱了,你在這兒要找補回去?晚了!”

“再有,我今天是去逼謝玄青離開的,我為什麼非得逼謝玄青離開,你心裡沒點數嗎?我們為什麼回到五百年前搞這一堆破事,你心裡也沒數嗎?我不就是為了幫你斬你那一半的姻緣嗎?現在眼看著事情成了一半,你跟我在這兒鬨這出?!”

我吼完他,喘了兩口氣,平靜了些。

謝濯被我吼了一通,也平靜了些。

他還握著我的手腕,隻是唇角緊抿,臉色鐵青。

我看著他,沒那麼憤怒了,倒起了點冷笑嘲諷的心思:“怎麼?謝濯,你彆告訴我,一路走到現在,你又醒悟過來,你是愛我的。”

我盯著他的臉,不放過他神情的絲毫變化。

這個問題,從我們成親之前,到我們沒有完成的洞房花燭,到五百年後的今天,我都在不同的時間節點,不同的情景和情緒下問過他。

“謝濯,你喜不喜歡我?”

有滿懷期待的時刻,有悲傷乞求的時刻,還有歇斯底裡的時刻。

但從前謝濯的回答都是一句平靜的“不知道”。

今天……

謝濯放開了我的手腕。

我垂下眼眸,懶得再去打量謝濯的神情,心裡已經平靜如一潭死水,我轉動了一下腕關節。“該高興了,謝濯。”我說,“謝玄青已經走了,待過了夏夏曆劫當日,謝玄青沒有出現,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值得慶祝吧,咱們這親終於要和離完了。”

終於……不用再折騰了。

轉身準備回屋,我不想去追究謝濯今天的失控到底是為了什麼,反正日子已經過成了這樣,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但我沒想到,當我一隻腳即將邁進大門的時候,空中一道似曾相識的驚雷驟然響起。

我錯愕地回頭,隻見昆侖上空劫雲密布,那烏泱烏泱的陣勢,不是飛升上仙的劫雲,還能是什麼?!

而據我了解,現在這個時間的昆侖,除了我伏九夏,現在的夏夏,並沒有哪個仙人修到了該曆劫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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