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食人上仙_和離(全2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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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食人上仙(1 / 2)

我當然問不出口。

一對夫妻,能走到和離,不就是因為所有的溫情與熱烈都被消耗乾淨了嗎……

謝濯之前還口口聲聲地說著要殺我呢。

他這個要求真的是提得極其莫名其妙。

於是我沉默地看著他,一如他平時沉默地看著我那樣。

他看著我,等了許久,然後開口了:“伏九夏,你是不是在玩一個遊戲。如果我那麼對你,到某個時刻,你也會那麼對我。”

“你在說什麼?”

“你在報複我……”

我愣住,卻見謝濯慢慢閉上了眼睛,緊接著,他的手也終於失去力氣,鬆開了我,垂了下去。他傷得太重,終是撐不住,真正地昏迷了過去。

我想,謝濯一定是傷得迷糊了,他這話說得……仿佛是個在傾訴自己委屈的孩子一樣。

我看著昏過去的謝濯,靜默地站了許久,想想這時間地點,心頭更是五味雜陳。

我是來讓謝玄青和夏夏相遇的,結果這個當口,夏夏不在,謝玄青也不在,隻有我與謝濯這對怨偶,還奇跡般地重複了五百年前的事件。

命運的安排果然讓我猜破腦袋也猜不透。

但在短暫的感慨之後,我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我在哀歎什麼?我在悲傷什麼?現在這是什麼天賜良機——

這不趁機偷了他的盤古斧?!

雖然我現在還沒來得及讓夏夏和謝玄青相遇,但穿梭時空的大殺器掌握在自己手裡總好過掌握在謝濯手裡啊!從來到五百年前到現在,我的功法一直無法與謝濯相提並論,更遑論從他身上搶東西,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我立即蹲下身,先翻了他的衣袖,又順著他的腰帶摸了一圈,隨即拍了拍他的褲腿和鞋子,搜身完,我除了摸到一手血,在他身上真是什麼武器都沒發現。

我略一沉思,索性拉著他的衣襟,直接將他上半身的衣服整個扒了……

衣衫褪去,然後我呆住了。

謝濯身上,遍布傷疤。

除了他心口位置的傷疤我知道以外,其他地方,大大小小,深深淺淺,新舊交替的,全是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傷疤。

而更可怕的是,這些傷疤,無一例外,都是被邪祟邪氣所傷而留下的。

邪祟留下的傷口會比普通仙器和武器留下的傷口更加猙獰,除了傷口的位置,傷口旁邊還會留下蜘蛛紋一樣的撕裂皮膚的細紋,所以能讓人一眼認出。

我張著嘴,看著他的身體,徹底傻了。

前不久我才在這個山洞裡看見過謝玄青的身體。他的身體不是這樣的。他雖不是白白淨淨的,偶爾有些地方也有傷痕,但絕不是現在這樣……

多得可怕。

謝濯他……

他到底都經曆過什麼……

我忍不住抬起手指,避開他身上的新傷,在過去的傷口上遊走著。這一條條,一道道,若是換個人,怕是命都要沒了。而謝濯卻承受了這麼多,還一點都沒讓我知道……

這個妖怪他……他不會痛嗎?

我的大腦像被撞鐘的木頭撞了一下,一時有些嗡嗡作響,但就在腦中嗡鳴間,我忽然想到了過去五百年間,我某幾次與謝濯吵起來的緣由。

起因就是,謝濯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不會提前告知我,總是日子過著過著,這人就直接不見了。有好幾次失蹤,我甚至都以為謝濯丟下我自己跑了。

但隔段時間,謝濯又會靜悄悄地回來,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對謝濯這樣的行為,我當然問過也吵過,痛罵過也威脅過。但他從來都不會正麵回答我,他到底去哪兒了,做什麼了,為什麼要這樣,下次還會不會這樣……

一次又一次,次數多了,我就疲了,也變得冷淡了。

後來,我再也懶得管他的行蹤,隻求他不要過問我的去向。

但我的去向他又不會不管……

這成了我要和離的原因之一。

我與謝濯成親,不是奔著和離去的。但婚後的各種事件導致的情緒,卻推著我不得不走向這條路,這最終也成了一條必然的路,由我與他的性格和過去堆砌而成。

這條路,隻會通向唯一注定的結局——

和離。

所以,謝濯那些消失的時間,難道都是去與邪祟作戰了?

但為什麼他不告訴我呢?

而且昆侖哪兒來那麼多危險的妖邪,還是能把謝濯傷成這樣的妖邪?如果厲害的妖邪那麼多,昆侖怎麼可能一無所覺,五百年間,從上到下,誰都沒有一點危機感。上仙們沉心自己的修行,小仙們種花養草尋找自己的樂趣,西王母還開了東西市……昆侖儼然就是一個人間傳說中的修仙桃源。

難道,我的前夫謝濯是去另一個世界斬妖除惡了嗎?

想不明白。

如果說初遇時,謝濯為了不讓我害怕,隱瞞了他雪狼妖的身份。那這五百年間,他對他這滿身傷痕的隱瞞,又是為了什麼?

我沒注意指尖觸碰到了謝濯的皮膚,立即抽回手來,卻又覺指尖上的涼意纏繞,讓人無法忽略。他皮膚冰涼,仿佛這個軀體已經沒有力氣繼續維持自己的溫度。

如果我能給他施個術法,護住他的心脈,他或許會好受一點。

忽然,神識裡傳來一聲夏夏的怒罵:“就你魯莽!你把老子扛這兒來乾什麼!”

是夏夏醒了。

夏夏耳朵上的陰陽魚也沒關,於是我再次看見了她那邊的畫麵。

她直接給了吳澄屁股一腳,將吳澄踹了個四仰八叉。

蒙蒙在旁邊呆了,連忙插在兩人中間勸架:“九夏!有人密報說你修習妖邪之術!”

“還密報!還修妖邪之術?你們怎麼不信我修的是駐顏之術呢?!”夏夏直接從吳澄背上踩了過去,揮手就要掐訣禦風,看來是沒忘記我交代的任務。

但吳澄一把抱住她的腿:“老大,不要誤入歧途!”

“給老子滾!就知道耽誤事!”她一腳把吳澄踹飛了。

夏夏禦風而起,她想起了我的存在,連忙喚我:“你還在嗎?時辰過了嗎?還來得及嗎?我還有救嗎?”

我看了謝濯一眼,然後敲了耳朵兩下,讓夏夏在那邊跟我同步看到畫麵。

然後她那邊禦風的速度慢下來了,顯然是鬆了一口氣:“你代替我去了?還好……真聰明,不愧是我。”

“這是謝濯。”我告訴夏夏,“沒找到謝玄青。”

夏夏一驚,明顯呆了一瞬,然後沒有一句廢話,直接問我:“你這不給他一刀?!”

我:“……”

論心狠手辣還得是我。

夏夏見我沒動手,有點愣神:

“你真不殺他?上次我就說過了,殺了他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不用拿什麼盤古斧,也不用找什麼謝玄青了。你之前跟我說這條路走不通是因為謝濯厲害,殺不了他,現在,機會不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我不會殺他。”

“為什麼?”

“你看見他身上的傷了嗎?”

我盯著謝濯的身體,夏夏沉默了一瞬。她現在雖然還不是上仙,沒有統禦昆侖守備軍,但她也在軍中待過了,認識這些傷口。

“未來的五百年,他經常與邪祟作戰嗎?”夏夏問我,“他可是為昆侖立下了汗馬功勞?”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為昆侖立下過汗馬功勞,但憑他這一身的傷,我昆侖修仙者,任誰也不該殺他。”

與邪祟作戰不僅是我昆侖守備軍的職責,更是整個洪荒修仙之士的使命。為除邪祟而拚過命的人,不管我與他有什麼糾葛,他都不該死於我們的私人恩怨。

“而且……”我道,“他還曾救過我的命。”

“他還會救你的命?”夏夏顯然有點不敢置信。

他當然會。

我看著謝濯心口上的那道傷疤,手指放了上去,積攢在指尖的術法,通過皮膚的觸碰,傳到了謝濯的身體裡。

光芒閃爍,我將他的心脈護住了。

而在看過謝濯這滿身傷痕後,剛喊著“這不給他一刀”的夏夏,也沒有再阻止我,她隻是很奇怪:“一個和離後就想殺人的妖怪,還會救人?”

“四百年前……對你來說應該是一百年後。昆侖北口有邪祟異動,我飛升上仙後,負責統禦昆侖守備軍。我前去鎮守北口,那時謝濯跟我一起去了……”

“啊?”夏夏有些無語,“你都統禦昆侖守備軍了,竟然讓丈夫與你一起上前線?這還不被那些‘損人’嘲笑?”

“損人”是我們守備軍將領之間的“愛稱”。

當年謝濯跟我一起上前線,就像夏夏說的,我當然是被一群損人嘲笑的。

那時我才統禦昆侖守備軍一百年,昆侖未曾發生什麼重大的戰事,是以我一直未曾立起來威信。許多將軍是與我一同成長起來的,言語間還將我當作朋友相處。

這在平時自然沒事,但在戰時卻很是不妥。

我的命令在前線執行的效率很低,有些將軍並不將我的話聽在心裡,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個運氣好,早他們一步飛升成功的女仙而已。這種輕蔑在謝濯跟著我來了戰場之後,更加不做掩飾。

他們認為我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哪怕飛升上仙了,也沒什麼本事,還要靠著自己那個沉默寡言的妖怪夫君來壯膽。

我幾次三番勸謝濯回去。但謝濯回應我的從來就隻有一句話:“來者不善。要小心。”

那時候,我們派出去的探子還沒回來,雖然知道昆侖北口之外有邪祟蠢蠢欲動,但並不知對方是什麼級彆的妖邪。謝濯說的話,不隻將軍們不信,連我也是不信的。但他的到來,給我治下帶來的困擾卻是實實在在的。

我趕不走謝濯,隻得常常將謝濯從我身邊支開,然後獨自去麵對那些不服氣的將軍,漸漸地讓他們知道了,我並不需要任何人撐腰,也可以收拾他們。

然而,在我還在安內立威之時,北口外的邪祟卻忽然發起了襲擊。

那一日,我要去北口陽峰巡視,那是昆侖北口上的最高處,可以俯瞰外麵的情況,此處在北口關卡以內,受盤古斧結界庇佑,照理說應該是個非常安全的地方。

謝濯也是在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之後,才乖乖聽了我的話,去探望受傷歸來的前哨,安心被我支開。

但誰都沒想到,這一次來犯的邪祟,當真如謝濯所說,極其不善,他竟然直接闖入了盤古斧的結界,直衝陽峰,絲毫不攻擊其他昆侖要害,直愣愣地抓了我,將我帶出了昆侖。

那是我仙生第一次離開昆侖。

此後數百年我對昆侖外的世界充滿戒備,大抵就是因為在第一次出去的時候,完全沒有獲得好印象。

我被邪祟帶去了他的老巢——這是我們讓探子出去找卻一直未找到的地方,一個離昆侖二百裡地外的小山穀裡。

山穀之中寸草不生,盤踞在此的邪祟過多,以至於空氣汙濁得令我窒息。

當我頭暈眼花地被綁著丟到地上,正想著我那昆侖將令能不能把我的位置傳回昆侖時,一隻堅硬的爪子便抵上了我的下巴。

我一抬頭,麵前的人臉上八隻眼睛配一張豎著長的嘴,獠牙齜出,泛著寒光,光這長相就看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不是沒見過長得奇怪的,而是沒見過長得這麼奇怪的……

他看來是蜘蛛妖成的邪祟。他嘴上的獠牙一直在“哢吱哢吱”地互相磨蹭,發出令我耳朵極度難受的聲音。從豎著的嘴裡流出的液體滴落在地上,形成蛛絲一般的絲線。

他八隻眼睛不停地轉,每一隻都盯著我的臉。

“謝濯娶的便是你?”

他嘴裡發出嘶啞的聲音,語調奇怪,好似並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一樣。

“費我這麼大的功夫,可算將你帶出來見了見。”

我心裡奇怪,直接問他:“你是誰?與謝濯有何淵源?為何要抓我?你們在昆侖外圖謀什麼?”

蜘蛛妖並不回答我,卻一陣怪笑,轉而扭過頭,看向四周:“都來看看,這就是謝濯的妻……”蜘蛛妖喉嚨裡發出命令一般的聲音:“記住她。”

邪祟詭異的氣息在我身邊湧動,我轉頭看向四周,黑暗裡閃爍著無數猩紅的眼睛,它們都盯著我,帶著嗜血的光。

我那時對我夫君謝濯的了解實在少得可憐,不知道他怎麼招惹了這麼一堆邪祟,看起來與他有血海深仇的模樣。他都入我昆侖一百年了,還有這麼多邪祟來找他尋仇。

雖然,如今我依舊不知道他與邪祟到底有什麼恩怨……

“主人,他來了。”

大殿入口,傳來一聲低沉的稟報。

我不知道是誰來了,但下一刻蜘蛛妖便抬起手,黏稠的絲粘上了我的肩膀,隨即蛛絲膨脹,轉眼便將我渾身包裹起來。

蛛絲糊住了我的眼睛與耳朵,將我像蠶一樣包裹起來,我猶如墜入了海中,眼睛是糊住的,耳朵裡一片嗡鳴,隔絕了蜘蛛妖那獠牙瘋狂亂磨的動靜,也隔絕了其他一切聲音。

我被倒吊起來,掛在大殿頂上。

我這才模模糊糊地看見,這是一個不小的石頭大殿,入口處一扇石門露出了一點縫隙。

所有邪祟的注意力都在那個縫隙處,他們仿佛在戒備,又在害怕,殿中氣息翻滾湧動。

沒人注意我了,我開始動腦子想要從這蛛絲裡麵逃出去。

我被綁在身後的雙手交握,剛想調動內息掙脫束縛,不承想那最開始粘在我肩膀上的蛛絲卻像針一樣,紮進我的皮膚裡。

我隻覺一股寒涼的氣息注入我的身體,我整個人一陣激靈,頓時起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倏爾加快,我一張嘴,一口黑血便從我口中湧出。

那時我想到了,毒蜘蛛捕食的時候,是將毒素注入獵物體內,將其裹進蛛絲,等毒液將獵物五臟六腑全部溶化,它再吸取汁液的……

我,似乎成了蜘蛛妖的獵物……

我頭腦發蒙,調動內息抵禦毒素。

而在此時,下方大殿裡,石門被一股大力震飛,力量震動了包裹我的蛛絲,讓我的身體跟著一起震顫。

一人踏進門來,我雙眼模糊,看不清他的容貌,下方喧鬨在我耳邊也是一片寂靜,甚至連時間的流逝也變得不確定起來。

我隻覺我一眨眼,下麵所有的邪祟便沒了動靜,我再一眨眼,闖入的那人便捏住了那蜘蛛妖的腦袋。

他捏著那可怕的八隻眼的腦袋,像沒用力一樣,連著頭蓋骨都直接給捏炸了。

在蜘蛛妖失去腦袋的那一瞬間,捆縛住我的蛛絲鬆落,我從蛛絲裡慢慢滑落,我終於看清了外麵那人的麵容。

除了謝濯,還能是誰。

隻是他臉上帶著的森冷殺意,是我從未見過的,他宛如地獄修羅,一身殺氣充斥整個大殿,腳下全是鮮血。

細數下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謝濯開殺戒。

他手段殘忍,利落,毫不猶豫,已然經曆過千錘百煉。

我張了張嘴,想要喊他的名字,他卻似與我心有靈犀一般,仰頭看向了我。

而也是在這一瞬間,他那一身殺氣都沒了,殘忍沒了,利落也沒了,換了驚懼與憂怖。

拉扯著我的最後一點蛛絲斷裂,我從大殿頂上墜落,謝濯接住了我,卻也發現我的不對勁,我嘴裡還在湧出黑血。

“九夏。”他喚我的名字,甚至有點無措。

“毒……”

我說了一個字,他立馬便明白過來,很快就在我肩頭找到了那被蛛絲紮過的傷口。

他抬手摁在我的傷口上:“你忍忍。”

謝濯的氣息順著傷口進入我的身體,與方才中毒時的涼意不同,他的氣息一過,我感覺麻痹的四肢都慢慢開始回暖。他一點一點地幫我袪除身體裡的毒,我沒有覺得有多痛,但見他打量我的神情,眉頭皺著,嘴唇也抿著,仿佛心痛得難以忍受一般。

我想寬慰他,而在此時,謝濯背後那沒有腦袋的蜘蛛妖倏爾站了起來。

我驚懼得瞪大雙眼。

“謝濯!”

他絲毫沒動,任由蜘蛛妖的利刃從他身後穿入他的胸膛,直至從胸前穿出。

利刃停在我眼前,帶著鮮血。

而我身體裡祛除毒素的氣息卻並沒有停下,直至將最後一點毒素逼出我的身體。

蜘蛛妖那麼大的動作他怎麼會察覺不到,他隻是沒有管那蜘蛛妖。

謝濯這才鬆了一口氣,麵色蒼白地嗆咳一聲。

蜘蛛妖將利刃從謝濯身體之中抽出。

“謝濯,你真有趣。”蜘蛛妖沒有了腦袋,卻從胸膛裡發出了這句調侃,“給自己找了個弱點。”

我看著謝濯的血滴落,心尖收緊,又痛又怒,我轉頭看向蜘蛛妖,抬起手來,忍著身體的疼痛,吟誦法咒。

隻聽長天之上,轟隆雷響,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劈下。

那蜘蛛妖承接雷刑,頓時灰飛煙滅,但飛灰之下,他的聲音卻宛如幽靈一般飄蕩。

“這隻是個開始。”

我揮手擊散飛灰,抱住謝濯。

他麵色蒼白,卻不露痛色。

我知曉蜘蛛妖這一擊定然帶著邪祟之力,這力量會鑽入他的內息之中,此後數日皆會不斷撕裂他的內息,多少仙與妖都是在被邪祟傷後,受不了內息撕裂之苦自殺身亡的。

“回去。”謝濯說,“這裡,對你不好。”

又是對我不好。

我那時和謝濯成親已經有一百年,這話也聽過很多次了。我開始習慣將他的話拋諸腦後,但這一次我沒有。

我將他扛了起來:“我們一起回去。我帶你回昆侖治傷。”

“彆擔心我,九夏。”

我側頭看他,他也看著我,溫和地說:“沒危險了,笑一笑吧。”

我當然笑不出來:“等你傷好了,我天天對你笑。”

他點頭:“好。”

後來,我當然食言了,我並沒有天天對他笑。我們的婚姻還有四百年,那四百年裡,彆說天天笑了,我是對著他吼過,罵過,還動過手的,到最後,甚至連不周山都打偏了幾分……

究其緣由,當然是為了反抗他對我諸多不合理的要求。

之所以我們之間還有這四百年,是因為謝濯雖然欺我,瞞我……可他也曾拿命來救我。

但到底,生死相交,抵不過時光瑣碎的消磨。日複一日,足以耗儘所有激情。

我在山洞外,通過陰陽魚,對夏夏講完這段她還沒有經曆的“過去”之後,夏夏愣了許久,然後開口。

“所以,謝濯那時候就強得一塌糊塗,滅了整個山穀的邪祟,你竟然沒意識到他的強大,此後幾百年,還經常和他動手?”她直言不諱,“我是不是想死?”

我撇了撇嘴:“當離開那石頭大殿的時候,西王母也來了。”

那日我帶著謝濯往殿外走去,破碎的石門外,日光鋪灑,但我眼前卻是一片屍山血海……

山穀裡麵的所有邪祟,都變成了地上的血水,黏黏糊糊,淌了一地。

我一腳踏出去,都能濺起血花來。

我也短暫地震撼於謝濯的力量,但在走了兩三步後,我看見空中落下一個微微散發光芒的身影。正是我昆侖主神西王母。

我立即扛著謝濯向她而去。

而後西王母帶著我們回了昆侖,治好了謝濯的傷,也許了我小半年的假期,倒不是因為我受傷,而是因為……困擾昆侖的邪祟之亂,已經沒了。

“我那時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滅山穀邪祟之事,是謝濯和西王母聯手做的。有西王母在,弄出這些動靜,也很正常。”

夏夏琢磨了片刻:“這樣說來,謝濯心口上的傷是那次為了救你而受的。從背後捅到胸前,勁不小啊。但我見他身上還有比這可怕的舊傷,那些傷,說什麼也得養幾個月才能好吧,你與他朝夕相處,真的就什麼都不知道?”

我在回憶裡思索了片刻,隨後長長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朝夕相處呢?”

“你們不是成親……”夏夏頓了頓,“罷了,五百年夫妻,都沒睡過,還有什麼想不通。”

我被噎住。

謝濯在我們的婚姻生活裡消失,在我這兒幾乎變成家常便飯了,一去幾個月,小半年,也不是沒有的。

那時我煩他,但現在我見過他身上的傷,大概也知道他乾什麼去了。

現在想想,甚至還有更多佐證。比如在那次蜘蛛妖事件之後,謝濯躺了三個月,那算是我們婚姻生活中感情最好的三個月吧。

他在我的照顧下好了起來,然後立馬就消失了,隔了小半年才回來,我的一腔柔情早就變成了一腔怒火。

我大發脾氣,在這感情正好的時候說走就走,誰受得了?

而他照例沒有告訴我他的去向。

再然後……

再然後我們的感情就急轉直下了……

但也是從那次起,昆侖再也沒有了邪祟侵擾,之後四百年,昆侖猶如修仙界的世外桃源,甚至開放了東市,讓小妖怪與各種仙人謀營生。

“那……”夏夏問我,“是謝濯解決了侵擾昆侖的所有邪祟嗎?”

“我不知道。”我直言,“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但若是做祛除邪祟的事,他為什麼不告訴你?這不是好事嗎?”

我轉頭往山洞裡麵看了一眼,謝濯還在裡麵沉睡,我護住了他的心脈,他應無大礙。

我垂下眼眸。

“若是有話直說,我和他還會走到這步田地嗎?”

畢竟,對於謝濯,我是真的愛過的。

說完這四百年前的一段往事,我沉默地坐在雪竹林的山洞外,吹著昆侖二月的寒風,夏夏也是一陣沉默。

過了好久,她才歎了一口氣:“我想問問你,被以前保護著你的人喊打喊殺,是什麼感覺?”

好問題。

我品味了一下,一時竟還覺得有點紮心。

不過我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告訴過去的自己:“還行,等你過了五百年婚姻生活,你就會發現,親密關係裡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可以接受的。習慣了。”

因著沒有了要辦的事,夏夏不著急了,她似乎也找了個路邊坐著,像閒聊一樣說:“可是……任誰都想不到,在剛剛那個故事裡舍命救你的人,有朝一日會來殺你吧。”

我下意識地覺得夏夏說得對,但轉而一想:“可能再過五百年這樣的婚姻生活,我也會想殺他的。”

夏夏有些無語:“怎麼……你們成了婚的仙,連人都不做了,是嗎?”

我撇了下嘴,默認了一段不好的姻緣,會把仙變得不像仙,人變得不像人這件事。

夏夏似乎想起了之前我告訴她的謝濯要殺我的原因,所以她又問我:“他身上那麼多的傷,他都不喊痛,你剪紅線的時候,他得有多痛,才會忽然瘋成這樣。”

我往山洞裡麵看了一眼:“他再痛,也不能殺我。”

“可是,他真的會殺你嗎?”

我眉毛一挑:“那……咱們試試?”

“倒也不必……”夏夏秒,“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深吸一口氣,將心裡五味雜陳的情緒都按捺下,站起身來,回頭望著洞口。

我說:“他身上的傷雖然可怕,但現在不是對他動惻隱之心的時候,你還沒喝過謝玄青的血,我不能被他帶回五百年後。若是真的如我上次推斷的那樣,我與他回去,隻改變了我們的體質,卻沒有消掉我們的記憶,那隻要回去,我就完了。我不能去賭他的良心。”

夏夏重重地“嗯”了一聲,生死攸關的時候,我都是小心的。

“那現在怎麼辦?”夏夏問,“我和謝玄青的相遇已經被耽誤了,從事實來說,這個過去,已經被改變了。”

“得扳回來。”我摸著下巴思索,“謝玄青一定是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的,隻是被謝濯藏了起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一定不是自己做的,一定還有幫凶……”

我在腦中不停地搜索謝濯在昆侖認識的人,但最後發現,我對我這個枕邊人果然一無所知!

毫無頭緒!

在我記憶裡,除了我,謝濯在昆侖跟誰都沒好臉色,誰還能幫他?

想不到,我隻能告訴夏夏:“謝玄青是必須找回來的,明天,你來這個山洞看著謝濯,他要是醒了,你就逼問他謝玄青的下落,但他多半會裝死不回答你。沒關係,彆生氣,你隻要看著他,彆讓他來找我就行了。”

“為什麼要我來?”

“我在他身上沒搜到盤古斧。”

我一點,夏夏瞬間就與我心意相通了:“明白了,在我和謝玄青締結血誓之前,你不能見謝濯,萬一他抓了你直接劈開時空把你帶回去,那這場拉鋸戰,你就是真的輸了。”

“嗯,所以,從明天開始,你盯著他,而我會頂了你的身份,去查謝玄青的下落。這段時間,你儘量不要出現在昆侖彆的地方,以免引起他人懷疑。”

夏夏乾脆利落地點頭:“沒問題。隻是……你打算怎麼找謝玄青?”

我梳理著線索:“謝濯這次回來得比我早,他藏了謝玄青,還安排了吳澄來打暈你,可謂是機關算儘,但他依舊受了這麼重的傷……”

我腦中出現了那個叫作渚蓮的人的臉。

我不確定這次謝濯受傷和以前謝玄青的傷是不是都與那人有關係,但可以推斷,以謝濯和謝玄青這樣的本事,他們能被傷成這樣……

“他一定遇到了強敵,有一場大戰!”

我沒有說出口的話被另一個我說了出來,夏夏直接推斷:“必定有個大動靜!哪怕不在昆侖,在昆侖外也一定有人知道!”

“對。”我點頭,“從明天開始,我會動用你身邊能動用的所有關係,從昆侖守備軍到翠湖台的老秦,我都去問一遍。哪怕找不到謝玄青,也能知道他們在哪裡出的事……”

夏夏接話:“然後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頭緒!”

不愧是我,思路一模一樣!跟自己辦事,省去了多少溝通成本!欣慰!

“好!就這麼定了!”夏夏站起了身,“明日辰時,我來接你的崗,盯著謝濯。”

夏夏關掉了我與她的通信。

今天忙活一通,到現在我也有些累了,我知道,我此刻應該離開這個山洞,像上一次的謝濯一樣,在雪竹林裡找個地方住下,但是我卻半天沒有邁動腳步。

隔了很久。

“再去看看吧。”我自言自語,“萬一能摸到盤古斧呢。”

我再次走進了山洞裡。

山洞裡的光線比外麵幽暗許多。謝濯重傷在身,依舊在沉睡。我剛給他留下的守護心脈的術法還在散發光芒。

隻是這光芒讓他身體上的傷顯得更加猙獰,我看了一會兒,冷笑一聲。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不在我麵前脫衣服了。”

一脫衣服,這麼多傷,怎麼解釋?

謝濯一旦選擇了隱瞞一件事,那勢必件件事都得瞞。不能說不可說的太多,當然隻有沉默。

我伸手,再次從他有衣服遮擋的地方開始摸。

從胳膊、腰腹再到腿上……

盤古斧沒摸到,卻摸了一手濕答答的血。

沒搜完身,我就停下來,看著他身上的舊傷,問他:“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目光移到他臉上。他麵色慘白,即使昏迷著,也一直皺著眉抿著唇,滿是防備與不安。

“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你都乾了些什麼?”

“為什麼……”我看著我手上的血,“你能沉默多年如一日?”

我的問題,他沒有回答,或許不管清醒與否,他都不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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