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征求陳家嫻的意見。
潘喬木在新城區置業,那邊的路麵排水能力理應比老城區好很多。
事急從權,陳家嫻沒什麼可說的,點頭應下。
潘喬木掉轉車頭,兩個人隱隱都有些尷尬。相對無言中,潘喬木描補一句“今天情況特殊。”
他在說什麼。潘喬木心想。
陳家嫻專注看著眼前舞動的雨刷“嗯,今天刮台風。”
這是什麼廢話。陳家嫻心想。
兩個人沉默。
……
艱難地淌過新城區的水,潘喬木把車子駛進地庫,停好。
已經是淩晨。
他熄火,率先下車。
陳家嫻用紙巾擦乾車座上的水漬,攥在手裡,這才跟下車。
電梯上行,一路無言。
潘喬木的家是一梯一戶。電梯門打開,直接就是下沉的入戶玄關,亮著一盞流線型的掛燈。
陳家嫻的注意力被展示櫃吸引,裡麵擺著一排樂高積木搭的街道、房屋和人群,鱗次櫛比的屋頂溫馨明快。
“你也喜歡樂高?”潘喬木問。
陳家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沒玩過樂高。我喜歡這樣的街景。”
對陳家嫻來說,樂高太貴。
這樣的街景,溫馨,明快,並不是她此前的人生,所以令她向往。
但……
她很用力地說“但現在我不喜歡了。”
她在彆人溫馨明快的青春裡,灰撲撲地長大,並接受灰撲撲的現實。
潘喬木看著她的神情,不動聲色道“這隻是一種完美的幻想。”
陳家嫻說“完美?完美本身就是虛偽。”
潘喬木安靜片刻,竟然笑了起來,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彎彎,淺色的瞳孔中滿是不羈。
陳家嫻瞥他。
他指著其中一個模型介紹“這是我留學時買的。那會我學符號學,你知道符號學有多搞笑嗎?索緒爾說,所有的稱謂,包括‘爸爸’‘媽媽’,都僅僅是稱呼的符號罷了,不能具體指定某個人。意思是,隻要我們不執著於爸爸媽媽的愛,我們可以去從很多很多人身上,找到‘爸爸’‘媽媽’的愛。”
自己去尋找愛。
陳家嫻凝神看向眼前的玩具街景“嗯。”
潘喬木的目光在陳家嫻臉上逡巡一圈,結束了這個話題。他輸入密碼,拉開房門,拆了雙嶄新的拖鞋,放在陳家嫻麵前,然後轉身進屋。
他抱著一摞東西出來,放在陳家嫻麵前,又指了指角落裡的小房間“你睡書房。”
陳家嫻拽了拽濕衣服“可以借用你的洗衣機和烘乾機嗎。”
潘喬木斷然拒絕“不可以。”
陳家嫻反而鬆了口氣。
相比於陌生的好人潘喬木,還是這樣的潘喬木更熟悉。
潘喬木說“我不喜歡跟彆人共用洗烘機。但我可以給你一件襯衫。”他指了指空調口,“你可以把褲子晾在空調口下麵,明早就能乾。”
這樣確實沒問題。
於是陳家嫻點頭“謝謝你的襯衫,我會洗乾淨還給你。”
潘喬木擺擺手“不用還,送給你了。”他指了指麵前的東西,“你可以使用客臥的浴室。浴巾,毛巾,牙刷,牙膏,洗發水,沐浴露,還有你腳下的拖鞋。都送給你了。用完以後,你或者丟掉,或者自己帶走,不許留在我家裡。”
這。
還真是。
毫不令人意外。
陳家嫻看著麵前沒拆封的物品,又看看眼前的男人“哦,好的。”
潘喬木留下一句“自便”,就轉身回房間。隨著清清楚楚的鎖門聲,他沒有再出來過。
……
抗拒,是什麼?
陳家嫻想,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解釋抗拒的來源。
他們不是朋友。她抗拒他,而他討厭她。其實他們還是相互討厭的關係。
相比於善意,這才令陳家嫻感到安心。
洗過澡後,她穿著潘喬木的襯衫,推開書房的門。書房裡有一張窄窄的床。她躺在床上,看見牆壁上的隔音裝修。外麵那麼猛烈的台風暴雨,書房內竟然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