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左少卿:“區區四鬥米,誰會貪你的口糧?!”
立刻有人駁斥:“一人四鬥米,十人呢?百人呢?千人呢?左少卿可知每年入京操練的班軍有多少人?”
左少卿:“……”
“這位大人說得沒錯,”魏大江昂起頭顱,“沒拿過四鬥米的,不止草民一人。”
“你說的豢養殺手、草菅人命可有證據?”都察院的官員迫不及待詢問。
魏大江紅了眼眶,哽咽道:“昨夜有三十個黑衣殺手圍攻養豬場,要致我們於死地,草民僥幸躲過一劫,擔心日後還會遭到滅口,這才敲響登聞鼓,求得聖上庇佑。”
“殺手?”左少卿居高臨下道,“可有證據?”
“同袍的遺體和身上的傷,都可以證明。”
魏大江按照晉王教的話術,故意說得不明不白。
左少卿當即就嗤笑一聲:“說不定是你們這些無賴同室操戈,又怕事情敗露,故意偽裝成殺手暗殺,我倒是想問問你,殺手殺爾等這些無用的軍士,是吃飽了撐的?”
“這位大人為何一直汙蔑草民?”魏大江反問一句。
左少卿:“因為你的話漏洞百出!”
“哪裡有漏洞?”魏大江憤憤盯著他,“草民的軍籍照冊可查,草民也的確受章府驅使勞役,草民所言皆有依據。”
“牙尖嘴利!我看你就是不堪操練的逃兵,為了巴結高門大戶,賺取更多錢財,才以軍戶之身做工匠之事,陛下,本朝規定軍籍不得從事其他工役,此人該以重罪論處!”
魏大江倒吸一口涼氣,這些惡官果然長了一張顛倒乾坤的嘴,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所幸,他還有一個強有力的證據。
“陛下,草民有人證。”
謝長鋒忍住了想看女兒的眼神,順勢問:“是何人?”
“錦衣衛指揮使楊雲開!”
朝堂霎那間嗡然一片,就連一直穩如泰山的敬國公都不由微微變色。
誰也沒想到,此事會與錦衣衛扯上關係。
謝長鋒清楚高潮即將到來,坐直身體道:“宣楊雲開。”
今日楊雲開不在朝會當值,不當值的時候他一般在北鎮撫司辦公,但眼下他就候在午門外,聽到聖上傳召,便麵容冷肅地踏入朝會。
“微臣叩見皇上。”
“起身吧。”謝長鋒沉聲問道,“你可認得身旁這人?”
楊雲開掃一眼魏大江,回道:“臣認得,他叫魏大江。”
“緣何認得?”
“昨夜微臣出城辦差,途徑朝陽門外南下關,碰到一群黑衣人手持弓箭圍攻養豬場,微臣認為事有蹊蹺,遂領人捉了黑衣殺手,在清點傷患、詢問緣由時認得的。”
敬國公嘴唇已經有些發白了。
“那些黑衣殺手如今在何處?”謝長鋒繼續問,“可招供了?”
“回陛下,他們如今被關在詔獄,此為二十二位殺手的口供。”楊雲開從懷中取出供詞,雙手捧到頭頂。
吳山青下階接過,呈至禦案。
謝長鋒翻開幾頁,突然“嘭”一聲拍響禦案,厲目瞪向敬國公。
後者冷汗滴落,膝蓋發軟,緩緩跪地道:“陛下,臣冤枉。”
“你是說楊雲開在冤枉你?”
“不,是那些殺手故意往臣身上潑臟水,定是有人誣陷於臣!求陛下明鑒!”
楊雲開垂眸:“陛下,微臣在清點傷亡時發現,其中有三名宮廷侍衛身亡,五名宮廷侍衛受傷,唯有兩名幸運逃脫,他們同為人證。”
“宮廷侍衛?”謝長鋒故作不解。
謝明灼仿佛才想到,痛惜開口:“父皇,昨日您派遣侍衛接兒臣回宮,兒臣覺得被鞭打的工匠可憐,遂留下十人請大夫照顧他們,未料他們也遭此劫難。”
當時留下他們時,她也沒想到敬國公會殺人滅口,等想到時,已經有些遲了。
逝者已矣,撫恤金在生命麵前微不足道,但她現在能做的也隻有這些。受傷人員會得到妥善治療,若傷到筋骨不能繼續守衛宮廷,皇室會發放足夠的安撫金,並給他們安排力所能及的職務。
眾臣目光全都探向敬國公。
宮廷侍衛可是皇帝親軍,皇帝親軍死了,皇帝怎麼可能不震怒?
倘若全都死在養豬場來個死無對證,事情未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麵,可背就背在殺手暗殺時正好撞見錦衣衛夜巡。
殺手入了詔獄,大多數的口供皆指向敬國公,敬國公這次恐怕難逃罪責。
“膽大包天!豈有此理!”謝長鋒聽到這裡,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寒入骨髓的殘酷。
如果昨夜勺勺沒有想到這一點,沒有及時帶著錦衣衛趕到,幾十條無辜的生命豈不是葬送得不明不白?
如果勺勺思慮不夠周全,沒帶上足夠的錦衣衛,而是單槍匹馬趕過去,豈不是也會遭遇不測?
他越想越後怕,藏在禦案下的手都在發抖,臉上的怒意已然無法壓製。
直麵帝王怒火的群臣,紛紛跪倒在地,口呼“聖上息怒”。
謝長鋒一掌拍向禦案,高聲嗬斥:“皇城腳下,竟有人膽敢驅使殺手草菅人命,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章嘯甫,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章嘯甫磕頭:“臣冤枉,懇請陛下查明真相,還臣一個清白。”
到了這個地步還想裝無辜,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謝長鋒收斂怒意,掃視全場,沉聲問:“爾等以為該如何?”
有人勸道:“陛下,敬國公總督三大營,事務繁忙,難免有疏漏之處,臣等也不能聽信小小旗軍一麵之詞。”
“殺手口供有矛盾之處,尚需斟酌。”
“許是底下軍官欺瞞上官,因私廢公,與敬國公無關。”
不乏有人看懂皇帝臉色,恰好也不與敬國公一黨為伍,順勢道:“陛下,前有魏大江言之鑿鑿,後有錦衣衛呈上口供,想必私役軍士、豢養殺手確有其事,眼下都指向敬國公,敬國公總得給京軍和陛下親軍一個交代。”
謝長鋒根據謝明灼眼神提示,問向昌蔚:“昌卿,你說該如何?”
昌蔚暗自苦笑,皇帝和公主這是在逼他表明立場。
章府囂張多年,聖上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
腦中的權衡利弊不過轉瞬,他當即答道:“回陛下,臣以為,私役軍士之事一查便知,但豢養殺手草菅人命一事還需細查。”
“昌卿言之有理。”謝長鋒直接下令,“敬國公,你總督京營戎政,入京班軍也由你指揮操練,私役軍士、私吞糧餉之事就算不是出自你手,你也難辭其咎。朕暫停你總督之職,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先押入天牢候審,你可有異議?”
章嘯甫羞憤俯身,艱澀道:“臣……領旨謝恩。”
皇帝這招可真狠,直接打入天牢,斷絕他與外界的聯係,讓他沒有辦法命人收拾殘局。
該死的,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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