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五號前哨基地探照燈光打過的那幾道山巒,在寒風無法灌進的那方低穀,用廢鐵和垃圾堆砌而成的聚落靜悄悄地亮起了光。
這裡是老崔嘴裡的那個“廢品市場”,也是他們一行人的家。
“讓匹魯從小道走進去,我們不能讓它太早地被市場裡的人看到。”琰的半個身子沒在巨獸的毛發裡,平淡的聲音傳進“吭哧”喘著氣的巨獸耳朵。
“走快點,小清江。這風都快灌進我耳朵裡了。”巨獸背上是老瞎的聲音。
“再拐一個小彎,你就暖和了。彆催清江,換你開這玩意,走兩步就崴了。”老崔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
“庫庫魯——”
巨獸傳來吃力的聲音。
“琰,這家夥怎麼了?”老瞎的嗓子發出尖細的聲音。
“我們的營養液,隻能維持它基本活動三十分鐘,匹魯一直在挨餓,清江和它的意識連接已經不太穩定了。”琰回答道。
“要我說!”老瞎叫道,“我們就不該養這頭畜生,光是給它喂的飯,一頓就抵我一周的夥食了!”
琰回道:“我們的營養液都是自己調的,能維持它最低限度的活動,那些軍方的營養液,我們根本用不起。但隻要它能動起來,我們就能賺更多克朗。”
老崔也應著:“老瞎,這玩意可比你精貴,你餓兩頓都不許它餓一頓的。相信琰,隻要這大家夥能去地下競技場溜一圈,我們就能賺回一個月的本錢!”
“要我說把它宰了換成肉吃更好”老瞎小聲嘟囔著。
巨獸艱難地拐過最後一道彎,市場的輪廓出現在幾人麵前。琰拍了拍匹魯,示意它停下。三人跳下巨獸背部,老崔走到前方,在一堆用鏽鐵板堆砌起來的小山包上敲了三短聲,又敲了兩長聲。
那些鐵皮開始鼓噪起來,金屬滋啦劃過地麵的聲音從裡到外漸進。小山包露出了裡麵的防爆門,門縫後,一雙眼睛警惕地看了看外麵,確認是老崔後才慢慢打開。
“小子,一切順利。”老崔笑了笑,走進屋裡,“彆緊張兮兮的,是我們,還有,手裡的鐵棍不要兩隻手一起握,要空出一隻手來。你的手指比你的武器更靈活。”
看家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烏黑的的短發下是一雙謹慎又怯懦的雙眼,柔順的肌肉線條又顯示了他年輕健壯的體魄,他取下手裡破了洞的手套,順從地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琰和老瞎把匹魯牽進一間倉庫,那裡有一些簡單的設備,可以檢查匹魯的身體狀況。套上鐵環,拴上繩索,兩束巨大的由電纜改造成的輸液管直刺進巨獸的背部,琰熟練地拉動手泵,一袋五升的營養液全部注射進了匹魯的靜脈,匹魯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老崔從腳手架上向上爬,很快便來到了匹魯背上的鞍具旁。鞍具沒法坐人,駕駛員在那黑色的厚皮下麵,打開長條的拉鏈,老崔很快看到了那仰麵躺下的,頭戴精神連接器的女孩。
女孩的意識還沉在巨獸的腦海裡,如果沒有外人幫助斷開雙方的鏈接,駕駛員便隻能等到雙方的精神穩定值到達閾值的最低點從而強製斷開。這種閃斷會帶來巨大的精神壓力以及疼痛,甚至造成駕駛員的失憶。所以,老崔這樣的輔助員來幫助其主動斷開獸與人的聯係便非常重要。平日裡,匹魯的維護與檢修也全是老崔與琰在負責。
老崔將貼在女孩腦袋上的神經元電片一一取下,從黑色的皮質袋子裡抱出她。鞍具除了幾個排氣孔,幾乎是密閉的環境,為了防止駕駛員中暑,她身上僅有單薄的衣物。但這裡的夜晚又可以低到零下五十度。即使在室內,也無法抵禦那滲透進來的冰寒。
“老瞎,熱水呢?毯子!”老崔喝道。
“馬上!”
女孩個子不高,寬大的厚毯可以將其全身裹住,老瞎端來一杯熱水,舉到女孩的鼻子下方,將騰起的水汽送入她的鼻腔。
根據地的環境很差,他們隻能做這樣應急的辦法讓女孩不因從密布環境出來後突然吸入過量的冷風。同時,這些有溫度水汽也可以喚醒仍處於意識遊離狀態的駕駛員。
老瞎一動不動地站立,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由黑及藍漸變的頭發剛剛蓋住眉毛,後發淩亂地披在肩上,瘦小的臉白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窄薄的鼻翼已經掛上了水珠。
“咳咳!”
女孩嗆了兩聲。睜開的雙眼裡是淡黃色的瞳孔。
“老瞎你那隻好眼又在往哪看?”
老瞎被女孩突如其來的驚醒僵住了。
“啊小清江。”
“湊太近了,你的煙味比那水汽灌進我喉嚨還嗆。”
老瞎還想說什麼,老崔卻已經到了他身後,提著他的後脖領就一把拽走了。
“彆騷擾清江,讓你照顧她是因為我和琰沒空。不然,以後這活就讓陸遠乾。”
老崔看了看在一旁從開始站到現在的那個男人。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怯懦地伸出手擺了擺,黑發隨著頭的擺動在空中像傘一樣鼓動,顯得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