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承並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知道睡夢之中看見了小蘿卜頭似的自己,被父親責罰後總是躲在假山後麵哭,那時候鄭晚瑤就用蛐蛐逗他開心。
那時候真開心啊,沒有什麼公主臣子,他和鄭晚瑤就隻是腦袋挨著腦袋,光是看蛐蛐打架都能看一整天。
直到他聽見一聲很輕很輕地歎息。
——你那時候應該很疼。
裴景承忽然便不想再沉溺在夢境中。
他想起來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鄭晚瑤還在外麵等著自己,所以他費勁掙紮著掀開了眼皮:“……阿瑤。”
裴景承嗓音低沉又沙啞,嗓子疼痛無比,像是被火燒過,但他卻依舊攥著鄭晚瑤的手腕不肯鬆。
此刻他神情依舊蒼白,哪怕是恢複了些血色,但剛說話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少女很明顯愣住了片刻,她眼神中情緒複雜,似乎是有些潮濕的水潤,但很快便起身去旁邊拿了個銅杯過來:“你先彆說話。”
鄭晚瑤將裴小將軍扶坐起來,喂他喝了些溫水。
“這麼些天,你終於醒了。”鄭晚瑤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她隻知道若是裴景承死在這裡,即便是孤注一擲也要讓契丹人不得好死。
裴景承下意識將那半張臉偏過去:“小爺是不是睡了很久?”
“三天三夜。”鄭晚瑤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所以她很認真地將他的頭轉過來:“如果不是因為胸前那道傷擦著心臟而過,你如今恐怕很難醒過來。”
鄭晚瑤與他四目相對。
“裴景承,你好好看著本宮。”
“軍醫說過,你臉上這道疤並不是什麼大事,本宮也會為你用上最好的祛疤藥,養幾個月的話到時候這些疤痕就能儘數消散。”
鄭晚瑤知道他心高氣傲極其看重臉麵,所以便跟少年人保證不會留疤,即便是需要重新找到龍蛇草,她也不會放棄。
裴景承聞言好像真的鬆了口氣,他眼睫微微垂下笑著說:“沒事,就算是留疤也不影響小爺的雄姿。”
話雖如此,可他卻始終偏著頭,從未與鄭晚瑤直視。
“隻是到時候討要獎賞的話,小爺這張臉未免可惜,可千萬不要嚇哭阿瑤才好。”說這句話的時候,裴景承依舊下意識在避開鄭晚瑤的目光。
跟在少女身邊這麼多年,他自然很清楚鄭晚瑤的性格,從前那些麵首們便根本沒有醜的,哪怕是隨手撿的怪物奴隸,容貌上也是驚為天人。
如果是朋友,他或許依舊大大咧咧並不在意。
但時至今日才終於明白人們常說的那句話。
愛意讓勇敢者心生膽怯。
裴景承從水裡看到過自己如今的容貌,半張臉都被疤痕貫穿,是可以止小孩啼哭的惡煞傷口,連他自己看一眼都覺得惡心,更彆說是鄭晚瑤。
“所以阿瑤,彆看我。”
他輕笑著說出這句話,嗓音又輕又緩。
兩人明明離得這樣近,卻恍若隔了無數屏障。
鄭晚瑤隻麵無表情用那雙漆黑眼眸看向他,她眼眸中中似有皚皚不化的積雪,要將人凍得掙脫不開,隨後鄭晚瑤便很平靜地伸出手指,緩緩描摹著那道疤。
“裴景承,你有時候真的很蠢。”
她在毫不客氣地當麵罵人。
可是裴景承也並不惱,反而吊兒郎當低下頭道:“對啊,小爺就是蠢。”
不然也不會甘之如飴拜倒在壞女人石榴裙下。
他想要偏過頭去,但這回手腕卻被對方攥得很緊。
“本宮怎麼可能會被你嚇跑,又不是沒見過缺胳膊斷腿之人。”
鄭晚瑤說這話的時候語帶譏諷,在他疤痕貫穿的側臉上吻了下。
“倒是你,如今怎麼這般畏手畏腳。”
這個吻,輕若春日柳枝拂過,在湖麵蕩起漣漪。
裴景承心臟如擂鼓,結了痂的地方密密麻麻帶著癢意,然後便是唇角也被少女親了親,他再次聞到那股很舒心的淡淡幽蘭香。
他大腦一片暈眩,嗓音又低又啞。
“阿瑤,你是故意的。”
鄭晚瑤歪頭誇他:“難得沒那麼蠢了。”
她就是在故意撩撥,而這回裴小將軍那根理智的弦也徹底崩開。
他低頭便掐著少女的腰肢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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