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染了血的羊皮卷被塞到鄭晚瑤手中的時候,她尚且還有些愣怔,不僅僅是地圖上的血,連帶著她的手裡都沾染了少年人腿上的大片血腥。
而對方此刻眼眶通紅蓄積著淚水,他明明是在笑著,可是比哭還難看。
鄭晚瑤下意識想要將他的右腿上的箭鏃拔出來。
“你不會有事。”
然而她就算是能用匕首剜掉腐肉,如今也沒有任何有效的藥物,傷口很容易就會潰爛,所以鄭晚瑤隻能先將簡單的療傷藥灑在傷口上止血,但是她很快就發現那箭鏃沒入了骨頭中。
不僅如此,箭鏃上還有毒。
方才的甬道並不長,但是對十五來說卻極為致命,如今右腿這截骨頭已經很明顯斷裂,所以他才會堅持不住倒在地上。
“況且就算走不了也得走。”
鄭晚瑤並沒有猶豫,直接攙扶起他的身體,想要將十五背起來。
隻要再往前跨過一道坡,就能夠直接抵達河岸,唯一的威脅就是甬道裡的追兵隨時都可能追過來,最麻煩的就是一旦他們射箭的話,到時候就真的是九死一生。
十五向來溫順聽話,這回卻是第一次推開她。
“主人鬆手,是我不想再走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都到了最後一步,鄭晚瑤要是還是繼續攙扶著他往前走,兩人可能都沒有存活的幾率。
隨著甬道裡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十五伸手抱了下鄭晚瑤的脖頸。
小貓一樣蹭了蹭。
他嗓音很輕:“要是可以的話,希望主人不會忘記我。”
十五隻有在這一刻,才真正在鄭晚瑤麵前流露出酸澀和難過,他前半生過的太苦,所以遇到一丁點光亮,就恨不得抓在手裡不想鬆開。
討好、懂事、聽話,仿佛隻有這樣做才能不被人厭棄。
當狹長甬道裡,鄭晚瑤攙扶著他一起往前走的時候,十五有那麼一瞬間感到自己也踏進了光亮裡。
是很溫暖的日光,烈日灼灼又耀眼。
鄭晚瑤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耳畔落下一道很輕的呢喃,綠瞳少年就這樣乖乖埋在她脖頸間。
——希望主人不會忘記我。
這句話霎時間讓她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也就是在這個電光火石的瞬間,鄭晚瑤隻感覺腰間一空,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被少年攥住手中。
“主人,是我不想活了。”
其實是他很清楚按照鄭晚瑤的性格,如果自己不死的話,少女很有可能帶著他繼續往前。
哪怕鄭晚瑤當真為了自己的利益丟下他,十五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錯,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十五知道就算鄭晚瑤鐵石心腸,她心裡始終都會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所以哪怕現在已經痛到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但他手中利刃也毫不猶豫就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如今斷了腿以後,就算活著也沒意思。”
他數十年來都沒有任何能夠選擇的機會,唯一的選擇就是那日朝鄭晚瑤討好求救。而今是第二次選擇,他也想做鄭晚瑤口中自由自在的鳥。
與其讓對方徘徊在良心的十字路口,去選擇要不要丟下他,倒不如他自己主動赴死。
所以十五沒有任何猶豫就將刀刃對準了心臟。
噗嗤——
有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舍得去死。
但是很快,十五卻並沒有感覺到心臟刺痛。
在毒素的作用下,他隻感覺到頭暈目眩,但十五還是費力地睜開眼睛,然後就看見本應該沒入心臟的匕首,距離胸膛隻剩下一寸的距離。
而鄭晚瑤的手,此刻正緊緊攥著刀身。
啪嗒啪嗒的血液順著她的掌心掉落在兩人身上。
十五瞳孔驟然緊縮,他臉色蒼白鬆開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