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好的月夜裡,沈霽臨卻在目光沉沉端著一碗藥。
肚子裡的胎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死期將至,在這種時候又開始蠕動掙紮,這番景象如果是常人的話隻會覺得恐怖無比。
畢竟不到一個月的胎兒,怎麼可能會鬨出這般動靜,甚至連帶著他的小腹都在隆起。
“你在害怕嗎?”
沈霽臨嗤弄般歪頭看向鏡子。
他左手搭在腹部,右手則是端著那碗藥,自言自語的時候,整個屋子都有些寂靜得可怕。
“可惜你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誰都不會對你有任何期待。”
他那過分冷漠的嗓音哪怕是笑起來,也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沈霽臨說的這些話看上去是在對著肚子裡的孩子,可實際上他卻不由自主想起來幼年時候的事情,他跟這個孩子沒有任何區彆。
母妃那時候精神已經不正常了,時常對他拳打腳踢和辱罵,有時候清醒過來了會抱著他的頭痛哭一場,讓他忘記那些話。
沈霽臨當然會忘記。
畢竟母親生了一場重病,而父皇也從來都沒愛過他們母子,所以他什麼都能理解。
可是真的能忘記嗎?
——“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
——“你要瘦點,再瘦點,這樣才能可憐到讓你父皇來看看你。”
——“為什麼你就不能像彆的皇子那樣討他歡心?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
——“你就是個喂不熟的怪物,遲早要毀了所有人。”
——“臨兒,你跟著母妃死一死好不好?”
……
沈霽臨有時候在想,明明同樣是皇子,為什麼彆人錦衣玉食,而他卻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甚至還要因為吃了一隻親手養大的兔子,而被所有人戳著脊梁骨罵他是狼心狗肺的怪物。
可他沒得選。
原來人在餓到極致的時候,是真的會生吃那些血淋淋的肉。
他那時候年紀小,以為長大了就會得到愛意,可惜後來宮變之下他被棄之荒野,在鄭國開啟了長達數年的顛沛流離。
也根本沒人相信他是皇子,又或者是燕國有些人知道,但是也全都充耳不聞。
所以沈霽臨時常在想,是不是那天不吃兔子就好了,這樣就不會被父王看到,也不會被人驚慌失措大罵是怪物。
可惜沒有如果。
他流離在鄭國的那幾年,良心彆早就被狗吃得一乾二淨,後來哪怕是重回燕國,被人當做質子又送了回去,沈霽臨也隻是在笑。
母妃,你瞧啊。
你的臨兒即便是再可憐,也不會得到父皇的一絲憐憫,甚至終其一生都要被當做棋子。
沈霽臨臉頰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暈,他笑著摸了摸肚子:“可惜了,你就不該出生。”
他一邊這樣說著,然後又一邊毫不猶豫灌下了那碗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