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必行說不清楚心裡現在究竟是什麼感覺，他對鄭晚瑤所做的行為這些不理解，也不尊重。
不管是師兄為她主動赴死也好，還是她今天晚上來到這裡請他縫合屍首，說是要讓夏玄策起死回生也罷，在他心裡都是很荒謬的一件事。
但是他最終還是跟著少女，深一腳淺一腳地穿梭在竹林深處，隨後通過幽深暗道，去到了寢宮地下的密室之中。
隨著沉重的朱紅木門被打開，巫必行踏進去的同時，就感覺裡麵一陣陰寒森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他抬頭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座巨大的冰棺，此刻正靜靜佇立在台階之上。
四周有十二盞豆大的燭火，在地麵上散發出淺淡的光亮。
“……師兄。”
巫必行神情瞬間愣怔，他幾乎是一步步走到台階上，然後親眼看著冰棺裡麵的屍體。
隻見夏玄策躺在裡麵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如果不是因為脖頸那道細線無比明顯的話，恐怕根本不會有人覺得這是屍體。
午門問斬的時候，巫必行那時候本來還待在公主府裡，甚至從來沒人告訴過他這件事。
他隻知道師兄早上臨走之前說，竹林裡埋著些他感興趣的毒蟲，所以巫必行火急火燎就趕到了竹林小院去找東西。
而當攝政王身死的消息，傳到了巫必行耳邊的時候，他甚至下意識覺得彆人是在胡說八道，畢竟早上人還好好的，怎麼會說死就死。
所以當他趕到之後，隻看到地上殘存的血跡後，巫必行甚至無法分辨，那裡究竟是不是曾經躺著師兄的屍體。
他渾渾噩噩重新又回到竹林小院，甚至按照古書上記載的回魂法，布置了七盞明燈，妄圖想要讓對方重現。
可是後來等到的卻隻有鄭晚瑤。
“屍身未腐……你用了引珠香。”
巫必行幾乎是瞬間就聞出來，冰棺裡麵這股奇異的味道是來自什麼東西。
此物極為稀有難得，各國中隻有帝王才可以擁有，為的就是永葆屍身不腐。
但是鄭晚瑤卻直接用在了夏玄策身上。
他以為少女冷血到沒有半分感情，可實際上現在又覺得，她或許隻是真的沒辦法接受。
就如同當年師父去世的時候，他和師兄同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過，可是到了後來隨著時間流逝，巫必行隻是買了個包子便想起師父。
那時候他從來沒覺得包子的味道，原來竟然會有那樣苦澀難咽。
親人的離世從來不是轉瞬即逝，而會讓人終身感到漫長而又難熬的潮濕。
鄭晚瑤掀開眼皮道：“你動手，我在這裡守著，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說完她就背過身提著一盞燈。
巫必行也是這個時候才看注意到，鄭晚瑤手中的那盞八角琉璃燈，是很久以前夏玄策親手製作的，裡麵的灼灼星火很是明亮，即便是有風強吹拂也很難熄滅。
他不知道少女在提著這盞燈的時候，心裡麵在想些什麼，但是巫必行知道，鄭晚瑤隻一個人守在這裡，恰恰正是因為信任。
畢竟少女身上沒有任何防身利器，也不怕他為了報仇去偷襲，之前被權杖刺入的皮肉，甚至也還在滲血，那雙被荊棘劃傷的手，此刻看上去也很是令人心驚肉跳。
隻見鄭晚瑤戴著漆黑無比的鬥篷和兜帽，她即便是提著一盞燈，可實際上四周都是黑暗，她的身影好像要跟濃稠的墨色融為一體。
巫必行其實已經看不太清鄭晚瑤的神情，但他最終還是道：“我不是故意把氣撒在你身上，也不是有意要用權杖對向你，我隻是……我隻是無處宣泄，也後悔自己不應該離開。”
他向來都吊兒郎當慣了，這還是第一次心中難得感到愧疚。
當情緒穩定下來以後，巫必行在想，恐怕鄭晚瑤心中承受的痛苦並不比任何人少。
畢竟夏玄策是教導過她數年的太傅。
所以不管她究竟是瘋了也好，死馬當活馬醫也罷，巫必行今天本來就是要來斂屍。
“你不如先處理一下傷口，縫合屍身時間很久，約末需要三個時辰。”
巫必行將一瓶藥推了過去。
“皮外傷。”鄭晚瑤從他手中收下：“開始吧。”
她實際上從始至終都沒有使用過那瓶藥，實際上當人的情緒大起大落時，鄭晚瑤吐完血後，唯一的感受就是悲悸。
過往所有和太傅相處的畫麵，像是淩遲一樣割在她身上，鄭晚瑤甚至不用閉上眼睛，都會隱隱約約看到夏玄策仿佛還在身邊。
隻是當她轉過頭的時候，對方就消失不見。
鄭晚瑤隻有在疼痛的時候，才會覺得無比真實，又或者說她隻是潛意識覺得這樣做，如果是夏玄策，大抵會無奈為她遞上蜜餞。
而在她話音落下後，巫必行也就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將身上帶著的蠱蟲拿出來，一點點抽出它身上的蠶絲，隨後又便從蟾鈴權杖中，取出來一根極為尖銳的銀針。
他乾脆利落刺破自己的指尖為藥引，最後就用將銀針貫穿在蠱蟲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