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裴小將軍回了鹿野,從此以後如果沒有召令不得回鹹陽。”
衛淵眉頭微微皺起。
他到現在為止都並不知道這件事,很明顯那道詔命是秘密而下。
但是裴小將軍性格向來張揚熱烈,他也絕對不可能會真的離開鄭晚瑤。
“是不是老將軍出了什麼事?”
衛淵下意識想的就是跟裴廉鷹有關。
畢竟從前也不是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時候夏玄策還在,設計奪了將軍府兵權,而後老將軍便告老還鄉,一直稱病未出。
那時候的裴景承同樣短暫離開了鹹陽。
實際上那天裴小將軍和鄭晚瑤談話的時候,衛淵在不遠處安安靜靜聽著。
他知道兩人爆發過爭吵,甚至鄭晚瑤還會說出一些傷人的話讓裴景承離開,但是裴景承卻始終不曾放開手。
所以連那樣的困難都已經度過,很難想象會有什麼原因導致裴景承甘願鬆手。
尤其是鄭晚瑤已經登基為帝後,太傅身死,十五在齊國音訊全無,淮南王齊墨翎行蹤不定,雙生子前往巫族。
她身邊正是用人之際,可最奇怪的就是,鄭晚瑤卻讓所有人逐漸離開鹹陽。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衛淵的眼皮忽然跳得很快,他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而秋蕊則是搖了搖頭說:“老將軍一切安好,如今也回到了鹿野頤養天年,隻不過裴小將軍他也奉命離開鹹陽,所以奴婢覺得不踏實。”
歸根結底是因為鄭晚瑤身邊沒了親信。
甚至於如今連暗衛這種貼身爪牙都被拔除,她就像是在一步步走到懸崖邊上。
這也就是邱蕊最擔心的。
“畢竟如今是內憂外患之際,而陛下又心力交瘁,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沉默了許多,奴婢時常看著很擔心,但是又幫不上忙。”
秋蕊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她低垂著頭說這些話的時候,手指握成拳扣在膝蓋上。
即便如今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秋蕊依舊能記起來在那個瓢潑大雨天裡,她那時候還不是鄭晚瑤底下的宮女,而是侍奉其他妃子。
母親高熱不退凶險萬分,她一時不查摔碎花瓶被罰跪在外麵,將額頭一次又一次磕在地,想要去求藥。
隻是那時候彆說是藥了,連她自身都難保。
其實從前的許多事情,秋蕊都已經記不太清了,甚至於就連那妃子鞭打她脊背的時候,那些疼痛仿佛早就已經消失在過去。
她隻知道血混著雨水觸目驚心,反複不停將頭磕在地上的後果是,被人嫌臟丟到了荷花池旁邊反省。
“像你這樣的賤婢,居然還妄想求藥出宮,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秋蕊耳邊還浮蕩著這句話。
她看著荷花池裡的葉子,感覺自己跟它們沒什麼區彆,被暴雨拍打傾斜,隨時都會倒塌在荷池之中,甚至無人問津。
風雨飄搖,身若浮萍。
像她們這種人連老死都是種奢望。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有太監冷冰冰告訴她說:“你母親已經咽了氣,安嬪也下了令,今天晚上不許吃飯,要跪到明日午時。”
秋蕊那時候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那太監已經走了很遠一段距離,她才意識到唯一的親人離世。
而她被困在這宮中,甚至連燒紙錢都是僭越,即便是痛哭一場,血淚也被暴雨衝刷。
所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一步步踏進了荷池之中。
夏日的水並不冷。
可在夜裡卻像是冰塊一樣寒冷。
直到水流淹沒膝蓋的時候,秋蕊實際上都極為麻木,她無喜無悲走進更深處。
或許這樣也算是一種解脫。
可是荷池中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遊過來的一隻小舟,慢慢悠悠來到了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