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讀書,然後做一個好人,積累偌大的名聲,然後追隨哥哥司馬朗的腳步做官治理一方播撒教化,能在史書上稍稍留下一筆就罷了。
可他直到現在才明白,現在是亂世。
亂世意味著什麼?
亂世意味著稍稍一步錯就要付出大量的人命。
他的手指發力,那個年輕的匈奴士兵不斷掙紮,驚恐地眼睛凸出,不明白這位跟自己無冤無仇的參軍為何會突然暴起傷害自己,等他反應過來司馬參軍是真的要殺死自己的時候,他的氣息已經慢慢斷絕,想反抗也使不出半點力氣,不甘心地軟倒在地上。
司馬懿呼了一聲,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落下來,他強行讓自己冷靜,卻仍是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袁太仆說的對,我生在此時,絕不能心慈手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得……
他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出去尋覓鐵鏟,準備挖個坑把那人給埋了,可他提著鐵鏟回來的時候,驚奇地發現那個死者居然不見了!
司馬懿身上立刻出了一層冷汗,心中大呼不妙。
壞了!
我殺人的經驗太少,剛才居然沒有檢查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司馬懿冷汗直冒,趕緊拖著鐵鏟到處走動,卻見馬超和蔡琰並肩而立,兩人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尤其是馬超的表情略帶幾分失望,明顯對司馬懿之前做的事情有點不滿。
身在軍中,殺人不是問題,問題是殺人居然還沒殺死,這實在是稍稍有點搞笑了。
“馬將軍、蔡軍師……”司馬懿感覺到二人定然已經幫自己料理周全,一臉愧疚地開口道。
蔡琰清秀的臉上並沒有絲毫表情波動,她歎了口氣,輕聲道:
“今天的事情孟起已經處置好,之後再有他事,參軍切莫操之過急。”
言畢,蔡琰轉身而去,馬超隨即大步跟上,司馬懿這才鬆了口氣,捂著胸口,隻覺得心猛跳的厲害。
處置了就好,處置了就好啊。
馬超抬頭挺胸地向前走著,用餘光瞥見司馬懿還愣在原地,忍不住低聲道:
“昭姬,這個司馬參軍當真是凶狠啊,人家隻是識破了徐將軍的偽裝,就……”
蔡琰輕輕搖頭,歎道:
“此人倒是果決,這才是成大事之人。
隻是……你莫要如此便是了。”
馬超一怔,隨即露出歡喜之色,鄭重地道:
“絕不會!你還不信我嗎?”
·
馬超離開雒陽,李休也在張燕、孔融的護衛下離開。
這次孔融肯定也不是獨行,他還叫上了自己的結拜兄弟典韋以策萬全。
看著身材極其魁梧宛如山嶽一般的典韋,李休心中生出了極大的安全感,而且典韋居然手不釋卷,一路並不搭理彆人,隻在刻苦讀書,這讓李休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反差,還時不時故意走上去跟典韋聊聊天,想看看典韋的學問到底如何。
這一聊天李休才極其震驚,沒想到這些日子典韋日夜苦讀,居然已經通讀五經。
要知道天下大亂許久,能完整讀完五經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人讀個三經已經相當不錯,典韋閒的沒事,又有孔融這樣的專業大哥,之前蔡琰來雒陽的時候還送上來了不少自己手抄的典籍,典韋現在真是廢寢忘食讀的非常投入,而且他秉承有教無類的理念,一邊讀書,一邊將自己的感悟分享給彆人。
哦,典韋是完全不看注解的,他之前聽艾先生說,千年後挖出了甲骨文,這才發現他們這個時代的人對《易》的理解有大半是錯誤的,先聖孔子解讀《易》解讀的這麼驢唇不對馬嘴,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解讀先聖的東西多半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他就要自己解讀,自己注疏,用自己的理解感悟注釋,一切都要從實踐出發,結合之前艾先生的理性主義,他漸漸創出了一片新的思維。
“妙哉,當真妙哉!李某佩服啊!”
若說李休之前還是奉承巴結典韋,可了解了典韋現在正在搞的理論之後,他深切感覺到人不可貌相,也愈發投入,這幾天都在跟典韋討論大道,順便給典韋講述一些五鬥米的理論,忽悠典韋入教,跟張天師一起傳播大道。
兩人聊的非常投機,好幾天一晃而過,眾人已經進入了河東郡境內。
河東郡太守王邑之前破防後決定離開河東去雒陽報道,可徐庶讓他留下來兢兢業業地安排河東的雜事,順便利用自己的人望,一邊在勸進表的事情上做文章,一邊閒的沒事尬吹馬超之前的種種“神跡”,讓河東的匈奴人畏懼並尊崇馬超。
這方麵王邑做的很好,這路上遇上了不少人都在馬超的父親馬騰屈死之後感動了天帝,因此降下天光,讓馬超在並州連戰連勝,還有人說馬超胯下的白馬就是天帝的一根白發所化,反正這一路上大家都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聽得李休哭笑不得,都開始反省他們這些五鬥米教的人想象力是不是太保守了一點。
嗯,這個馬孟起現在民望如此,我看是不是有機會讓他加入我教。
他父親屈死,定有不白之冤,若是師君施展法力,佑其父化神,這倒是一樁喜事,想來馬孟起為孝子,定然心心念念此事。
李休的思維非常廣,已經快進到馬超與張魯彙合率軍進攻成都,斬殺叛賊劉璋然後接受天子封賞成為益州牧了,可現實還是很快把他從幻想中拉了回來。
蒲阪渡口,居然有密密麻麻五六百人朝著李休等人迎了過來。
向對岸遙望,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不少人頭攢動,眾人在烈陽下雖然談不上嚴陣以待,但手中的兵器卻都取出來了,河邊的漁船上,還有不少大漢精赤上身,故意露出彆在腰間的匕首,嘴裡叼著茅草,虎視眈眈地望著眾人。
張燕的眼睛眯了起來,把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準備動手,李休趕緊擺手道:
“彆誤會,是自己人!”
他隨即向前,憨笑道:
“劉將軍,李休又來叨擾你了!”
他高聲呼喚著,隻見一個頭戴鬥笠、精赤上身的中年漢子挎著一把長刀,懶洋洋地向他走過來,他稍稍昂起頭,不快地看了一眼李休身後的張燕典韋等人,尤其是看見典韋那張猙獰恐怖的臉和光禿禿的腦袋,他的眼中明顯露出幾分畏懼之色,笑嗬嗬地行了個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