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容器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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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容器(1 / 2)

第一百五十章容器

午夜的灘塗地安靜得能聽到鸛鳥涉水的聲音,沈林林的喊叫聲就這樣在上空飄蕩,許久都無人回應。

肖南回看一眼沈林林有些扭曲的臉色,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這世間還會有人回家的時候進不了門?

沈林林自己也是很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抽出那條軟鞭,狠狠抽在地上。鞭梢在浸了水的砂岩地上撩起大塊泥巴,準確無誤地向不遠處的沈央央飛過去。

就在泥巴快要擊中那女子的前一瞬,她身下的鹿突然動了,揚起的鹿角輕輕一撥,便將那團泥巴擋到了一旁。“真是無禮。”沈央央的聲音懶懶的,動作也是懶懶的,兩條腿悠閒地翹著,足尖上墜著的夜明珠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哪裡有做弟弟的如此同阿姐說話?說話難聽也就罷了,竟還動手傷人。”

那做阿弟的少年臉上顯然沒有絲毫愧疚之心,隻恨方才沒有將他身旁大漢的佩刀甩過去。

“是你發難在先。這是阿婆交代的事,若給耽擱了,你可負得起這責任?!”

那叫央央的女子歪頭打量了一番灘塗上站著的幾個人,換了個姿勢倚在鹿背上。

“你那樣笨,先前帶回來的五六個人都不對,現下還想要我給你開門?萬一阿婆追究起來,誰擔這個責任?”

少年一聽這話,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原地便罵起來。

“你這好吃懶做、卑鄙無恥的臭婆娘!阿婆問起來,哪次你不是將功勞攬了去、過錯推給我?!躍原那又臭又臟的鬼地方,我足足都蹲了三個月了,澡都沒得洗上一個,你卻一直在這裡躲清閒!”

沈央央不氣反笑,就連她屁股底下的那頭牧鹿似乎也覺得好笑,鼻子連哼兩聲。

“是你非要出這個風頭、攬這燙手的活計,我好心成全了你,你卻在這裡反咬一口。”

“要不是你總是從中挑唆,我何至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都怪阿婆上了年紀,竟昏了頭信了你的話,害我至此!若是爹爹還活著,定不會坐視不管!”

由於情緒過於激動,沈林林的吐沫星子飛出老遠,正落在站在他斜側方的肖南回的眼皮子上。

她麵無表情地抬手擦掉,隻覺得眼皮上那根因為睡眠不足而蠢蠢欲動的筋跳得更歡快了。想她放棄了去追燕紫那王八蛋、轉而千裡迢迢來到霍州尋人,是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如今三更半夜沒的睡覺也就罷了,竟還要站在這濕鞋子的灘塗地裡聽這莫名其妙的兩姐弟吵架鬥嘴。

想到這裡,肖南回忍無可忍上前一步。

“我管你爹娘公婆哥哥姐姐弟弟的!到底是不是你沈家想要見人?見是不見,給個痛快話!”

那沈央央終於將視線移到其他人身上,但也隻是輕輕瞥了一眼,似乎並沒有真的仔細去瞧。

“今夜府中有通祝之事。我答應了阿婆,不放一隻蒼蠅飛進去。”

她本可以說不放一個人進去,可偏要提到蒼蠅。

這話不知是說給沈林林聽的還是說給她聽的,肖南回隻是覺得或許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沈家人,即便沒有穿著利落綢、坐著香車寶馬,渾身上下也依舊充滿了富貴權勢帶來的傲慢。

她突然有點不那麼瞧不上沈林林了。至少他還有些許尋常少年人的影子,雖然再過幾年這些東西也就會煙消雲散了。

若論打架,在場未必有人是她與丁未翔的對手。

可在權勢麵前,武力隻是被奴役的工具。

若想要權勢低頭,隻能用更大的權勢去壓他。

“既然家主不便,那我等便隻能先行回去了。”身旁男子不急不緩地說道,語氣中沒有半點不恭敬,“在下複姓鐘離,還請姑娘事後回稟家主。”

他說完,再沒有多看那沈央央一眼,輕輕拉起她的手便要轉身離開。

“你等一下!”

牧鹿少女終於坐起身子來,她望著那個令她有些摸不透的年輕男子,似乎在權衡些什麼,最終還是拍了拍座下那隻牧鹿的腦袋,低聲說了幾句,隨後解下腰間的鈴鐺,在那隻鹿的背上站了起來。

那隻牧鹿昂起頭發出一聲悠長的鳴叫聲,與此同時,沈央央手中的鈴鐺發出一陣暗啞的聲響,整個鹿群瞬間收回了凝視、開始騷動起來,成千上萬隻蹄腿在砂岩地上抬起落下,皮毛間細微的摩擦混著鹿鼻中噴出的氣息,將空氣驚擾震動。

不過頃刻之間,鹿群分作兩邊,避讓出一條通往杉木林深處的小路,路的儘頭是橫亙在兩座石頭山之間的單孔城門,城門之上是一座孤零零的烽台,台子四角有些火光,將門上帶鏽的青銅涿弋映出一道道又尖又長的影子。

可肖南回此刻的震驚,卻並非來自於眼前這神跡一般的情形,而是一種記憶深處隱約的勾連。如果說在躍原初見沈林林驅趕畜群時,那種感覺還不甚分明,如今見到沈央央的舉動和其手中的鈴鐺,她便更加確認內心那種隱隱躁動的不安。

同樣的鈴鐺,她此前見過一回,聽過一回。

第一次是在色丘的時候,她獨自外出尋找吃食,那名同安律在一起的仆呼那,手腕上便拴著這樣一隻鈴鐺。

第二次是在焦鬆縣長宓台,燕紫刺王欲竊秘璽,黑羽眾將圍剿之時,觀禮的人群中便有一陣細微的鈴鐺聲為其指明出路。

如果隻是如此,倒也不能令她戒備至此。

她真正在意的,是那隻鈴鐺上刻著的符文密字。

當初,她與皇帝在嶺西荒原躲避仆呼那的追殺時,曾遭遇過狼群。

那隻嗅著血腥味前來的獨狼,頭上便有一道血符,其上文字甚是古怪。她當時隻道那是南羌秘術,如今想來,她其實從未在碧疆接觸過這類術法,更不曾在衣食住行中見過與之類似的文字符號。

甚至更早之前,小雪那日突襲王帳的引子,便是夙平川的那匹黑馬。那黑馬頭上有著用血書寫的符文,而那符文也正是相同的文字。

鈴鐺聲,還有那古老到不可追溯其源頭的文字,無不指向沈家與仆呼那或許有著某種未知的聯係。

或許,那秘術並非源於南羌,而是來自北方。

而那傳說中可通走獸飛禽之語的枯衣氏後人,實則隨著那次滔天洪水徹底離開了嶺西,轉而定居北方。

通曉禦獸之術,此道說小也小,說大也大。

往小了說,不過畜生道,遠不及搬山移海、扭轉乾坤之術。

可若往大了說,這天地間除去花草林木,便是生靈最多。但凡有生靈的角落,便有其可攪弄風雲的地方。

細思之下,實則令人生畏。

五步開外的沈林林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他還沉浸在與阿姐對峙後敗下陣來的羞恥感裡,正迫不及待想要尋些由頭將受了的氣發泄在彆人身上。

他一腳踹在那來自鄒府的護衛身上,又惡狠狠瞪向趙西梅。

“愣著做什麼?!快些去鹿苑清掃,天亮前若是還做不利落,便教人將你們綁了送給穆爾赫熊家好了。”

此話一出口,那趙西梅的臉上好似見了鬼一般,腳下生風、帶著那幾名大漢一眨眼就沒了影。肖南回在一旁看著,心中不勝唏噓。

想當初,鄒家便是靠著陵前血這味藥材發的家,而那陵前血又不知是從多少野鹿血肉之中掠奪來的。如今鄒思防下落不明,鄒府上下都為沈家所役,竟被差遣去牧鹿。便連趙西梅這樣昔日養尊處優、吆五喝六的當家主母,都要俯身去伺候那四隻蹄子的畜生。誰若聽了此事,不得道一聲天道好輪回呢?

深吸一口氣,她跟在丁未翔身後,總想尋著機會蹭到那人身旁,將自己方才關於仆呼那的一係列推斷說與他聽。然而礙於那沈央央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擔憂推斷不足反而打草驚蛇,隻得將這重重心事壓下來,同其他人一起、沉默地向著那道兩山之間孤零零的城門而去。

腳下仍舊是濕潤的灘塗地,那與其說是一條小路,不如說是被圍出的具有小路形狀的一條地麵。若非鹿群,灘塗地上根本難尋這條路的蹤跡。至於那些隱藏在黑暗樹叢中的其他小徑是否另有凶險,肖南回並不得而知。

穿過那片杉木林即入城門,門內道路依舊狹窄,左右兩側都是高聳的山壁,山壁間偶有僅供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無法判斷是山體間天然形成的裂縫、還是後天人為雕鑿。

左邊的半邊山體已然被鑿空,四處遍布挖掘煤礦留下的巨大黑洞,而右邊山體則刀削斧砍一般形成一個巨大斷麵。斷麵被雨水常年衝刷,形成一麵寸草不生的陡峭岩壁,岩壁上被掏出無數或大或小的洞窟,猛地一看好似前人用於雕鑿佛像的石窟,可細看便會發現,那其中並無塑像,隻有一些空落落的石台。

她此前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府城結構,有意放慢了些腳步,想要再看仔細些。

那些石台底部成瓣狀,似乎是蓮花的形狀,因為年歲久遠的緣故,上麵雕琢的花紋已經磨損,看不出雕工年代。

肖南回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窟。

這個深深嵌進山體裡的洞窟比之前看到的那些都有些不同,粗略估計也可同時容納數百人,其內壁上有雕鑿的符文花樣,密密麻麻地從地麵一直延伸到高聳的洞頂,又在天頂中央彙聚成一個小洞,洞口正向下滴著某種黑色的液體,液體落下的地方正是那洞窟內唯一的一座石台。

幾名灰衣護衛舉著火把走過,火光照亮那洞窟的背牆,肖南回發現,那牆上有一片向四周蔓延的焦黑,似乎並非天然形成,卻又不像是顏料渲染出來的。

空氣中有一股刺鼻的氣味,即便今晚剛下過雨,也仍然十分明顯。

是煤油味。

她望向那道圓形的石台,這才看明白那石台上雕的是什麼。

那一瓣一瓣的造型並非蓮花、而是火焰,火焰與石台中間的溝壑裡填著流動的黑色火油,不難想象有火星將其引燃之後,這洞窟內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身旁的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用很輕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

“那是北方息慎一族舉行焚化禮的地方。”

肖南回愕然。

焚化,既為燒屍。

除去寺廟高僧多用焚化禮,民間少有人遵循此禮,更遑論親王貴胄乃至皇家。不論魂衣亦或是壽器,都是為了保存人的屍身完整,以求能早登極樂、以完人之身投往來世。如若屍身有缺、甚至不見屍身,則視為大凶。

“息慎族人信奉靈魂不滅,人死之後,魂魄可以成鬼神,或是寄居於天地間的生靈草木之上,守護其生前的親友愛人。”

“可是這同焚化禮有何關係?”“如若人已死,魂魄便已不在,生前肉身仿佛一隻被倒空的容器,此時便要儘快將其焚毀,否則便會有其他東西占據其中。”

其他東西是什麼東西?

肖南回還想再問,前方的沈央央已停下腳步。

“我隻能帶你們過一道門,進二道門必須要見過阿婆才行。”

區區一個地方氏族,竟還要設兩道府門,真真是好大的做派。

隻是在這荒山之中,再闊綽的做派又能給誰看呢?又或者說,這並非是一種財權上的炫耀,而是實實在在的一種戒備模式。

不論是闕城皇都的那三道城牆,還是羽林彆苑層層疊疊的院落布局,歸根結底都是一種防衛手段,至於防範的對象究竟是誰,那便各有各的說法了。晃神間,那洞窟中幾名舉著火把、全副武裝的灰衣護衛已徑直向他們走來。

肖南回的視線落在那些人背後的刀鞘上。

那些刀並非尋常護衛慣用的雁翅刀或橫刀,而是彎彎的、尖尖的,像是晴夜裡的新月。

她收回視線,卻與丁未翔的目光相碰,兩個人的眼神短暫交彙了片刻便移開來,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真是冤家路窄。

當初從穆爾赫回赤州的時候,她曾在斷橋上與幾名彎刀刺客交手。彼時她若沒有平弦在手,恐怕此時墳頭上的草已有三尺高。

火把的熱度逼近,那幾名灰衣武者轉瞬間已到了跟前,幾人身後還跟著一人。

那是一名穿著樸素的銀發老婦,猛地一瞧同闕城那些含飴弄孫的老人也沒什麼區彆,可待她抬起頭來便能看見,那張蒼老的臉上嵌著兩隻死魚的肚子一樣泛白渾濁的眼珠子,兩片薄薄的嘴唇深深癟進下巴裡,像是老榆樹上的一道疤結。

都說衰老本是人之常態,可不知為何,時光在這張臉上留下的痕跡卻像是一種可怕的懲罰。

“見過阿婆。”

沈央央恭敬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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