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見李國助_晚明海梟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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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初見李國助(1 / 1)

第14章初見李國助

在漳州人的房子裡租住了兩個月,又在泉州人開的船廠工作,林海已頗能說幾句閩南話,聽力方麵更是完全沒問題。

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一官他並沒有太激動,這年頭福建人習慣稱呼長子為一官,次子三子以此類推。比如陳耀祖和他的雙胞胎哥哥,人們便分彆叫他們陳二官和陳一官。

直到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跟他說話,林海的注意力才從算盤上移開。

他抬眼一看,櫃台前站著一個長手長腳的男子,隻見他麵闊唇厚,眸正神清,兩道濃眉斜飛入鬢,腮幫子上青幽幽的胡茬子直連到鬢邊。

這人一身短打勁裝,頭上戴著網巾,看穿著不像富貴之人,但雙手的指甲卻修剪得十分整齊,大拇指上還套著一枚碩大的祖母綠扳指。那扳指是用一整塊寶石掏出形狀,綠沉沉的瑩潤如酥,就連林海這個外行都能看出是極品。

此人八成是個海上豪客,林海迅速認定了來人的身份,他在船廠見過不少類似穿著的華人海商,大多是來澳門貿易時在此停船修補。這些海商雖然財大氣粗,但並不像一般富人那樣穿著華貴的長袍。

“兄弟瞧著麵生,可是新來的賬房先生?”這是那男子問林海的話,聽起來對陳記船廠很熟。

林海用半生不熟的閩南話回道:“小可正是此間賬房,客官是要修船?”

那男子卻沒答話,指著算盤旁邊擺放的一個木質船模道:“這條小船是做什麼的?我打量好似紅毛的夾板船。”

這個年代還沒有船模,甚至連造船圖紙都沒有,所謂造船法式都是一些師徒父子口口相傳的口訣,基本是全憑經驗。男子指著的船模當然是林海製作的,原型正是新港號巴爾的摩飛剪船。

反正船廠有的是工具和廢木料,林海在工作之餘捎帶手就做了這個船模,不過除桅杆外並沒有安裝其他的舾裝。

“這是小可閒時做著玩的,一個小玩意罷了,客官說像紅毛的船?”林海的心中有些吃驚,北美縱帆船的帆裝確實是從荷蘭船隻發展而來,此人倒是見多識廣,僅從桅杆就能看出這點淵源。

那男子頷首道:“紅毛有一種船,前桅和主桅掛橫帆,後桅掛縱帆。兄弟這雙桅船,我瞧著有些類似,但又不太一樣,此外你這桅杆裝得太歪了。”

“這船的桅杆本就是向後傾斜的,這是為了風力向船尾集中,受風位置越是靠後,越容易往上風方向轉彎,迎風換舷更加快捷。”林海看這男子見識不凡,有意露了一手,用最淺白的言語說明了壓心和靜穩定度的關係。

後傾桅杆在兩百多年後的北美縱帆船上很常見,因為縱帆船更強調逆風性能。但是眼下的西式縱帆船還遠不如後世科學,諸如空心船艏、上緣斜桁帆、下傾龍骨、後傾桅杆等都還沒有問世。

男子蹙眉思索片刻,很快發現林海所說的理論與經驗相符,他眉頭一展道:“我姓李,大名國助,小字一官。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李……李國助?這特麼不是鄭芝龍義父李旦的親生兒子嗎……也對,陳記船廠本就是靠李旦資助才開張的,在這裡見到他兒子也不稀奇。

在原本的曆史上,李旦死後其在台灣的基業落入鄭芝龍手中,福建的基業由結拜兄弟許心素繼承,日本的基業則是由親兒子李國助繼承。許心素在天啟七年底被鄭芝龍所殺,李國助則堅持到了崇禎八年左右,最終也被鄭芝龍謀害。

在這八九年間,李國助一直與鄭芝龍為敵,還曾寫信給荷蘭台灣長官控訴鄭芝龍侵吞其父遺產,想聯合紅毛對付後者。崇禎六年的料羅灣海戰,李國助和大海盜劉香帶著手下戰船加入荷蘭一方,被鄭芝龍用縱火船戰術擊敗。

兩年後,鄭芝龍借日本人之手除掉了李國助,至此他才算基本壟斷了華商的對日貿易,這也是鄭氏集團最為重要的一條貿易線。

林海心念電轉,叉手道:“小姓林,單名一個海字。原來是李大公子當麵,兄弟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李國助笑了笑沒有謙讓,隻是問道:“林先生是賬房,也會造船?”

divcass=”ntentadv”林海道:“兄弟祖上在泰西經商,對唐船知之甚少,但泰西列國的海船都略知一二。李大公子方才所言紅毛船,名為亞哈特,此是紅毛語言,意為快船。”

林海這麼說,原本是想讓李國助高看一眼,卻不想李大公子聽到這話卻興趣缺缺。畢竟中式帆船雖然不適合做戰船,但作為商船還是性能優異,這年代的華人海商鮮有對昂貴的西式帆船感興趣的,最多是在細節上稍有借鑒。

李國助與林海客氣幾句,便叫來了陳掌櫃說要修船,他此次來澳門一共是兩條海船,其中有一條舊船在航行中多有損傷,需要大修。

陳掌櫃見了李國助,直呼恩公,再三堅持不收錢,但最終還是被拒絕。李國助甩下銀子就走人了,隻留下陳掌櫃望著他的背影感歎:“李家父子,仁義啊!”

林海和陳掌櫃閒聊了半天,眼看日落西山,櫃台上也沒什麼事,便向東家告辭打道回府。

從船廠到南灣葡人社區大約四裡路,步行不過兩盞茶功夫。林海到家的時候珠娘正在做飯,兩人已選好了日子,再過十天就要拜堂成親。

珠娘算是老姑娘了,眼看好事將近每天都是喜滋滋的,獨自一人做飯時都在哼著小曲,眼角眉梢總是洋溢著莫名的笑意。

“林大哥回來啦,猜猜今日有什麼吃?”珠娘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回頭對林海神秘一笑。

林海老遠就聞到了肉香,誇張地聳動著鼻子道:“什麼好日子,連你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都轉了性兒,竟舍得買肉吃?”

珠娘洋洋自得地端出一盤燒雞來:“我今日正不知拔了多少毛,這隻雞清早還打鳴哩,我親手整治的。今日黃家來客了,黃家娘子張羅了好大一桌菜,喊我去廚房幫手。這隻燒雞到最後都沒輪到上桌,生生便宜了我這個幫閒的。”

恰在此時,七仔也聽到了動靜,興奮地衝進廚房大喊大叫:“師父回來啦,我要吃雞!”

這小子已饞了大半天,午飯時就鬨著要吃雞,被珠娘攔著,要等林海回來一起吃。石五四也跟著七仔走了進來,第一句話就問林海:“賢婿,尋買家的事可有了眉目?”

他問的是那璫珠,林海叮囑過石家三人少出門,這些日子石五四把七仔看得很嚴。除了珠娘買菜沒辦法,祖孫三人輕易是不出門的,這賣璫珠的事自然是落到林海的身上。

在黃家住了些時日,石五四算是見識了富人的生活。老頭正琢磨著買一套房子,雇幾個丫頭婆子伺候著。珠娘也催著林海賣掉璫珠,婚期一天天臨近了,哪個女子不想把終身大事辦得風風光光。

林海前些日子曾去過三街,所謂三街指的是營地街、關前街和草堆街。那裡是澳門葡城的商業中心,到處都是廣東商賈開的各色店鋪,內中有好幾家珠寶店,總號都在廣州城。

他揣著璫珠在各家珠寶店都問了價,最高的一家出到了紋銀千兩,隻是因為不想把這筆錢用於改善生活,所以還拖著沒有出手。

“有幾個中意的買主,出價略低了些,我還要和他們磨一磨。”林海敷衍了未來老丈人一句,切換話題道,“黃家來了什麼客人?”

“是黃掌櫃的外甥,叫什麼鄭二官的。”珠娘說著又道,“那日你與荷香說起的鄭一官,就是他嫡親的兄長。”

鄭芝虎……話說這是鄭氏集團早期的二號人物,林海記得這小子命不長,好像是崇禎初年就死在大海盜劉香的手上,沒趕上後來的明清易代。

現在已是天啟五年的二月,正是鄭芝龍拚命在李旦團夥裡發展勢力的時候,為此他不惜休掉福建老家和日本平戶的兩個妻子,轉而勾搭上團夥二當家顏思齊的女兒。

在這個節骨眼上,鄭芝虎作為他唯一成年的同胞弟弟,不留在台灣幫他哥,跑到澳門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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