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采薇沒有麵對刺客時候的緊張，她從容的從馬車上下去，一腳踩在爛泥裡，爛泥淹沒自己的繡花鞋也不在意，她就那麼端莊的走到眾人麵前，朝著和藹的老人福身行了個晚輩禮，“這位想必就是二伯爺吧，小女鄭采薇，見過二伯爺。”二伯爺被她嚇了一跳，顫顫巍巍的走過來，想要把她扶起來，手快要碰到她衣服的時候，又怯怯的縮了回去，“乖囡囡，快起來。”
“乖囡囡，這是村長也是鄭氏一族的族長，鄭大江。”鄭大江？父親的大伯，按理應該叫一聲大伯爺，可二伯爺隻說是村長和族長，看來，他並不願意自己一家回來，這從剛才的話裡也能看出一二。鄭采薇思及此，從善如流的對著鄭大江福身，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輯禮，相比剛才的禮節，尊重有餘而親近不足。
顯然，鄭大江對於壓自己族弟一頭的禮儀，心裡甚是滿意。但，想到讓他們一家進村可能會連累自己，連累自己的大孫子考取功名，於是，他又板起臉道“這幾年鄭長庚多多少少也算是回報了當年族裡的養育照顧之恩，按理，我們同宗同族，你們一家出事，我們確實應該收留，但是，你們一家犯得是謀害皇子的大罪，按律當誅，我們鄭氏一族百十號人，我們吃罪不起，你們還是去彆的地方吧。來人，把他們攆出去。”
“慢著！”
“等一下！”
鄭老夫人和鄭采薇的聲音同時響起，鄭大江抬手示意大家等一等，他倒要看看，他們還能鬨出什麼幺蛾子。
“祖母”鄭采薇看到鄭老夫人被許媽媽扶著過來，忙過去扶著另一邊，“祖母，這裡有我就行，你回馬車歇著吧。”
“好孩子。這是祖母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祖母比你熟。”
“族長，我且叫你族長吧，想來，你也不願意聽我喚你大伯。”鄭大江哼了一聲，顯然是認同這樣的說法了。“你說這些年長庚給族裡買了祭田，修建房屋，建了學堂，就隻是還了當年的恩情，那請問，當年，你們對我們施了什麼恩？是給了我們吃的，還是給過我們穿的。族裡的人暫且不說，就鄭大江你，當年借著幫長庚補身體的由頭，用豬下水從我們母子手裡掏走多少錢，你不會忘了吧。”
當年，鄭大海在戰場上犧牲，朝廷給了一百兩的撫恤金，生生被鄭大江要去了一半，說是出鄭大海這麼個英雄，是族裡的功勞，畢竟，鄭大海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鄭老夫人當時也是想到這點，所以毫不猶豫的拿了五十兩給了當時的族長，也就是鄭大江的父親。
“長庚這麼多年，給族裡置辦了多少家產，你一句輕飄飄的還當年的恩情就完了。哼，大海的養育之恩，當年是你說的以五十兩的撫恤金償還了。至於我們母子，每次你給帶來的吃用，我們都以高於市場的價格買了，哪來的恩情？”
鄭大江被鄭老夫人問的啞口無言。鄭老夫人好歹也當過幾年尚書府的老夫人的，在京城的勳貴圈中也算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村裡這些人哪是她的對手，才不過幾句話，就羞愧的低下了頭。
“但你們是罪臣這個是事實，這可是皇上給你們定的罪，我們不包庇罪犯，我們沒有錯。”一個中年男人站出來，朝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說道。
鄭老夫人張口就要說話，鄭采薇看了許嬤嬤一眼，許嬤嬤會意，把老夫人整個扶到自己身上。
“這位大伯，敢問您是以什麼身份來說這句話？是族長？村長？裡長？還是縣令大人？”
男人被她一句話堵得噎了半天，一句話沒說出來，還把脖子給哽紅了。
“你一口一個我們是罪臣，是我確實是罪臣之女，那你呢？難道你不算是罪臣一族嗎？你一口一句不敢包庇罪臣，剛才族長大人也說了，謀害皇子，按律當誅，九族連坐，怎麼，你難道不是鄭氏九族之內的人？還是說，你們覺得皇上給我們定的罪太輕了，要抄沒鄭氏九族才能平民怨？”
一聽到要抄沒鄭氏九族，在場的人齊齊變了臉色，鄭采薇卻不管這些，父親念著滴水之恩，這麼多年，給了族裡多少好處，沒想到他落了難，親族竟然連他的妻兒都容不下，多讓人寒心。
“如果你們覺得皇上給我們一家的罪定的太輕，那請上表縣太爺，讓縣令大人奏請皇上從重發落，既然你們都覺得謀害皇子是株連九族的死罪，那請大家陪著我們一家一起上路吧，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鄭采薇說的風輕雲淡，就像明天大家一起去郊遊一樣隨意，聽的人卻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白毛汗。鄭大江和剛才說話的男人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活像是3月裡的天氣一樣，這不，剛才還是大太陽，這會，就下起了毛毛雨。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勸說，“大海媳婦啊，我們沒有這個意思，就是擔心，擔心會連累孩子，哎，你說鄭長華你都當爺爺的人了，怎麼還毛毛躁躁，說話沒個把門的，質疑皇上的話是你能說的嗎。”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出來圓場，把剛才說話的叫鄭長華的男人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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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媳婦啊，既然都回來了，就回家去吧，家裡，哎，家裡也需要收拾收拾的。你說是吧，族長？”老頭說是詢問鄭大江，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看來，鄭大江這個族長，也不怎麼得人心嘛。
“各位伯爺叔爺叔伯嬸嬸，我是鄭長庚的長女鄭采薇，剛才說話太重，小女在此向各位賠不是。”說完，朝著大家就是一禮，大家都被她剛才的話嚇得不輕，這會看到她又是賠禮又是行禮的，心裡熨帖，忙擺手說沒事。
“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們一家因什麼獲罪，那我也就在這裡把話和大家說開，我們一家是獲罪被流放被遣返，但是，你們和我們一家同宗同源，我們是一體的，質疑罪名這樣的話切不可再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妄議就是對皇上的不滿，會惹來什麼禍事，大家心裡清楚。”
“惹禍事的可不是我們。”有人在人群裡喊了一聲，鄭采薇往那裡瞟了一眼，沒有追究。
“有句話，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們既然跟著父親享受了這麼多年的福，父親出事兒，那就得跟著一起受罪，這就是家族。不願意也行，把這些年得的好處還回來，再讓族裡把你們剔出族譜，這樣，也就不會再受父親的牽連。”
“要把這些年得的好處還回去。”這句話無疑斬斷了所有人的退路。益州這個地方雖然雨水豐沛但也易發洪災，前年就發過一回，莊稼快要收成的時候被全部衝毀，全族上下靠著鄭長庚給買的祭田和他給了銀兩才沒有餓死人。現在讓還回去，拿什麼還？
“大丫頭，我們，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是鄭氏一族。哪有害怕牽連這種說法。”
“沒有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大家都紛紛搖頭否認。
看到唬住了大家，也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鄭采薇才軟了姿態，“既然大家承認我們是一族，那我也代表父親承諾大家皇上對鄭氏一族的罪責隻是一時的，隻有我們齊心協力，才有翻身的機會，這是其一。其二，父親這些年答應大家的好處，我們儘量保障，但也請大家諒解一二，畢竟，我們是被抄了家，要再起來，需要時間。其三，族學，不停課，先生們的月俸，我們不會短了，孩子們的上學的花費，也不會缺了。”
“好耶，還可以繼續念書，真是太好了。”一群孩子高興的一邊拍掌一邊跳一邊笑。
看到求知若渴的孩子們，鄭采薇才覺得心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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