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晏泠,緋雪看不到晏泠被他戳穿演戲時露出了怎樣的表情,他隻察覺到那兩條護著他的手臂明顯變得僵硬。
“王爺,你用我做誘餌……從今晚帶我去春花樓時起,這場戲就已經開始了。”
宛如說給自己聽的一般,緋雪喃喃自語。
“能夠近我身給我下毒的人,唯有王爺你……你應該是將毒下在酒裡,自己提前喝過解藥,然後故意命人將我一人先送回府中,給那個見色起意的張展製造機會……”
這些事,從緋雪運功發覺自己經脈逆行時便想到了。
看得出來,張牧凡伯侄二人常年在春花節這天登春花樓賞燈,而晏泠特意帶他前去,本就帶著強烈的目的性。
畢竟,緋雪可不會一廂情願地認為晏泠帶他賞燈是想要同他風花雪月。
隻不過起初他以為晏泠隻是想要讓他難堪,借此折磨他,羞辱他。
然而事實證明,晏泠算計更深。
夜色沉深,無星無月,宛如一塊黑布,遮住了所有光亮。
緋雪騎在馬上,強撐著重傷流血的身體。
他不想依偎在晏泠懷裡。
雖說知道自己這點倔強改變不了什麼,但明知被晏泠利用卻還要對晏泠投懷送抱,他辦不到。
這點小心思似乎被晏泠察覺了去,他聽到晏泠輕聲發笑。
“本王以前怎麼不知道阿雪你如此聰明,有大智啊!”
誇獎的話語聽在緋雪耳朵裡卻是無儘的嘲諷。
“你說得對,本王想要斷張牧凡一臂,於是給他們製造了一個犯錯的機會。”
晏泠說罷,霸道地按住緋雪的頭,強迫緋雪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阿雪,你應該感謝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隻要還有人為你的美貌神魂顛倒,你對本王就還有暖床之外更多的用途。”
明知晏泠隻是拿他當方便利用的工具,可實際聽晏泠親口承認,心還是會疼。
緋雪感覺自己每吸一口氣,胸口的血肉都像被一雙手用力撕扯著,痛楚遠高於背上的傷。
“阿雪……”
就在晏泠還想說些什麼時,他與緋雪不約而同地察覺到——
有人。
不止一兩個人,而是很多人,他們個個身手不凡,穿著夜行衣,與夜色融為一體。
下一秒,黑衣人們毫不留情地對晏泠和緋雪展開攻勢。
晏泠是有想到張牧凡被逼急了可能會狗急跳牆,但他沒想到張牧凡竟急得派刺客想直接殺了他。
若隻有晏泠自己,那這些刺客根本不在話下。
可是晏泠帶著中毒重傷的緋雪,一邊保護緋雪一邊與刺客周旋,多少有些力不從心。
最後,數十名刺客倒是都死在了晏泠的劍下,不過晏泠的馬也倒下了,他扛著緋雪一腳踹開一間廢棄破廟的大門。
借著月光,緋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晏泠還是決定先幫緋雪包紮傷口。
初春乍暖還寒,晚上還是很冷的,晏泠生了火堆,又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在緋雪身上。
“我沒事……”
趴在晏泠的大腿上,緋雪逞強道。
“有點疼,忍一忍。”
知道晏泠在用火烤匕首,打算幫他清理背上的傷口,緋雪道了聲“嗯”。
這種疼,他從來都不怕。
春寒料峭,破廟裡四下漏風,晏泠下意識用自己的衣服將緋雪裹得更緊,還摸了摸緋雪的額頭,生怕緋雪染上風寒。
趴在他腿上的緋雪一動不動,火光照耀在精瘦白皙的脊背上,更襯得血淋淋的傷口觸目驚心。
晏泠線條鋒利的薄唇動了兩下,卻還是沒有把到嘴邊的話語說出口。
他是利用了緋雪。
但他沒想到緋雪會傷得這麼重。
這種時候道歉既毫無用處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所以晏泠是不會那麼做的。
仔細地幫緋雪清理傷口,晏泠總覺得自己麵前的緋雪似乎變小了——
變得纖瘦、弱小、柔軟、脆弱……
是因為受傷的關係麼?
還是自己心中那點不起眼的憐憫?
晏泠知道自己對受傷的緋雪生出了疼惜之意。
然而……
緋雪不配。
無論他對緋雪說什麼做什麼,無論他如何利用傷害緋雪,都是緋雪自找的,應得的。
誰讓緋雪辜負了他曾經的信賴,還把他傷得千瘡百孔。
泛著銀光的刀刃緊貼緋雪薄如蟬翼的肌膚,晏泠突然想,若他用這把匕首刺穿緋雪的心臟,他是不是就大仇得報了?
是不是就算告慰了晏氏九族的在天之靈?
手腕猛地顫抖一下,晏泠連忙移開刀尖。
他不想承認自己光是想象,就被失去緋雪的恐慌襲擊了。
如果……
你不曾背叛過本王,該多好……
緊閉雙眼,晏泠無聲做了個深呼吸,冷空氣也無法驅散堵在胸口的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