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通道四通八達,柳學冬也不知道每一條分岔路通往何處,但也使他能暫時甩掉追兵。
心神稍稍放鬆下來,柳學冬扶著牆壁“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胸口積鬱的不適感終於有所減輕。
除了內傷,臂膀,手掌,後肩,子彈和刀鋒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勢依舊流血不止,但這些地方的痛感卻完全被頭顱裡的劇痛給壓製了下去。
柳學冬握緊拳頭用力捶了下太陽穴,他重新睜開已經布滿血絲的眼睛,咬咬牙繼續往前走去。
又轉過幾個彎後,他終於看到了通道儘頭。
推開門,外界磅礴的雨聲一股腦闖入耳朵。
恍若隔世的感覺令柳學冬大腦清明不少,疼痛感似乎也消退了一些。
他從門裡出來,看了看周圍,這裡是一條供行人橫穿的地下通道。
門邊的地麵上,零零散散躺著一些人,他們要麼睡在紙板上,要麼把衣服鋪在地上,好一點的睡在睡袋裡。
有衣服皺巴巴的流浪漢,但也有蓋著西裝用公文包當枕頭的上班族。
就和柳學冬一樣,這座繁華的城市裡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容身之所。
柳學冬的突然出現驚擾到了他們,有人睜開眼看過來,露出或驚訝或疑惑的表情。
但柳學冬身上的血跡卻沒有引起太大的恐慌——對於在生活裡掙紮著連一張床都隻是奢求的人來說,其他人的經曆並不值得關注。
柳學冬沒有打擾他們,貼著牆默默離開,向著地下通道的另一頭走去。
在即將走到拐角時,他聽見了歌聲。
拐過彎,柳學冬看到了歌聲來源。
那是一名流浪歌手。
他身上的衣服同樣皺巴巴,燙卷的長發一縷縷披在肩上,好像已經好幾天沒洗過。
他抱著吉他,邊彈邊唱,仿佛不知疲倦。
琴盒擺在腳下,裡麵的鈔票和硬幣屈指可數。
他不知已經唱了多久,聲音帶著沙啞,卻反而平添了一股磁性。
柳學冬感到了疲憊,於是便駐足停下,靠著牆緩緩坐到地上,一邊聽歌一邊歇息。
可能是因為難得有了聽眾,歌手的聲音裡更加有了激情。
他唱得歌柳學冬沒聽過,多半是自創的。
算不上有多好聽,但勝在富有感情。
聲嘶力竭的歌聲中,柳學冬聽見。
他在唱孤獨和掙紮,也在唱向往和自由;他在唱自嘲和落寞,也在唱憤怒和不甘。
他在唱這座城市太大,大到自己隻是一顆不起眼的塵埃;也在唱這座城市太小,小到找不見自己的位置。
呼吸漸漸平複,疲倦感得到緩解。
柳學冬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明悟。
他一直渴望平凡,每時每刻都學著普通人做普通人該做的事,卻從未意識到自己狹隘。
他太執著了,以至於一直以來隻看到了這座城市裡的自己,卻忽略了同樣生活在這裡的其他人。
他來得太過輕鬆,就連自己都以為自己已經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卻全然忘了,對於這座城市來說,他始終是一個異類。
直到今晚,這座城市開始排斥他,讓他怎麼來的,就怎麼離開。
他終於有空去仔細看清,這座城市和這座城市的人是如何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