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這裡有機會不被彆人發現,帶回通鋪裡才是一定會被拿走。”陳寶香挽起頭發拿布條捆了,“我帶你去你就知道了。”
張知序料想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已經做了一些準備。
但一步跨進去,他還是被震撼到了。
昏暗的土屋,十幾丈長的黃土石搭的大通鋪,鋪上放著些破破爛爛的蘆花被,被子上零零散散地坐著二十多個人,空氣裡滿是灰塵和腐朽的味道,地上坑窪的地方還積攢著黑乎乎的汙水。
有人還就著那汙水在洗腳。
張知序扭頭就嘔了一下。
“喲,這不是大美人麼。”有人走過來撞了她一下,“怎麼,請幾日假回來就懷上了?”
“懷上好呀,這可不得母憑子貴做鳳凰去。”
“那快把她的工錢發給我,我去把她的活兒做了。”
陳寶香撫住心口,揚眉就罵:“憑你那耳子線都拉不動的力氣,也配搶我的活兒?”
她聲音又大又粗蠻,與先前甜甜的模樣完全不同,瞬間就將滿屋子的人都壓了下去。
張知序呆呆地看著,就見陳寶香大步進門,左肩撞開一個挑事的人,對著裡頭嗑瓜子的監工就道:“我立馬就能上工,今兒不算假。”
監工上下掃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隨你,反正這個月工錢我是沒法給的。”
“為什麼?”
“你先前說好隻請三日假,如今耽誤幾日了?”監工啐她一口,“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
“可這個月我已經做了二十天。”
“就一百文,愛要不要,若是不想做了,這裡有的是人能頂替你。”
張知序聽得來氣,張口就想理論。
陳寶香一把按住了他,勉強擠出個笑:“行。”
二十天應該是四百文。
他很不服氣地提醒。
陳寶香扭頭去工坊,無奈地道:大仙,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講理。
四百文是對的,但人家不給你也隻能認了。
張知序更氣了:這活兒就非做不可麼,工錢低又受氣,沒一樣可取的。
可我不會做彆的了呀。
她坐上高高的花樓織機,依次拉動花本的耳子線起花,配合下頭坐著的織工,慢慢織出一尺絹布。
不是上京人,也不識字,也沒本錢,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活計了。
右肩在她的動作下開始作痛。
張知序咬著牙打算忍耐,畢竟陳寶香都忍得下來,他一個大男人哪能先說受不了。
以前買過很多織花的料子,這還是頭一回親眼看見織花的過程。陳寶香手腳很麻利,但下頭那位織工像是新來的,素綜控製得不好,連累她一起放慢了進度。
張知序安慰自己,沒事,傷口本就還疼,慢點也是好的。
結果下一瞬,一條鞭子啪地就甩上來打在他的肩上:“彆偷懶,乾快點兒!”
原本就隱隱作痛的傷口,被這一下打得又綻出了血。
張知序腦子裡的弦嘣地就斷掉了。
他緩緩轉過眼,望向下頭拿著鞭子的監工:“你做什麼?”
“什麼做什麼,不想乾就滾!”監工囂張抬手,想打他第二鞭。
張知序躍下織機,抓起那監工的衣襟,一拳就揍了上去。
嘭地一聲響,監工跌摔,四周織工尖叫。
陳寶香錯愕地抱住自己的手:大仙,使不得啊!
那監工也大喊:“你這賤貨,敢對我動手,我非扒你一層皮——”
他欺身上去,一拳一字:“扒、我、一、層、皮?”
“克扣工錢,濫用私刑,我先要你半條命!”
“你這小,小蹄……哎喲我錯了,我錯了,彆打了……”被打得抱頭躲避,監工哭喊連連,“錢給你,給你,我馬上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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