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打開那個盒子,她看見有人一襲紅衣打馬而過,張揚地笑著要去摘上京最好的牡丹花;又揮灑筆墨,壓著一鬥的文人,醉醺醺地在摘星樓上填詞。
明眸善睞,舉杯回眸間自信又張揚:“縱你閱人何其多,又有幾人恰似我!”
爽朗的笑聲乘風破月,再逐漸化成灰白的虛影。
“我以為這世上還記得她的人隻有我。”
——季秋讓歎息,帶著細紋的眼角微微眯起,“幸好,她還有個你。”
“姐姐,你怎麼也哭了?”含笑手足無措地去擦她的臉,“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陳寶香回神,笑著一抹眼睛:“沒有,是樓上風太大了。”
“那咱們先下去?”
“好。”
她護著含笑回去後院,剛走到月門,卻看見了大仙。
這人沒什麼耐心,倚在牆邊等了一會兒便皺了眉頭,目光瞥過來,帶著些小孩子氣性。
可走得近了一看她的眼睛,他又變了神色:“誰欺負你了?”
陳寶香咧嘴朝他笑:“沒有,我隻是有些困了。”
大仙看起來有很多話想與她說,但一聽她這話,就都咽了下去,隻輕輕點頭:“回去歇著,前頭我讓人幫你照應。”
“要收錢嗎?”
“不用。”他沒好氣地道,“問你收錢,跟挖你的肉有什麼區彆。”
陳寶香哈哈笑開。
春花搖曳,宴席熱鬨,她看著張知序俊俏的側臉思緒飄飛,突然道:“再過一段時日。”
“什麼?”他不解。
陳寶香垂眼:“再過一段時日,我想請你去摘星樓吃酒,隻你跟我。”
突然這麼大方?
張知序看著她的神色,耳根慢慢也紅了。
他裝作不在意地移開目光,扇著扇子道:“好說,你到時候讓含笑來知會我。”
“好。”
兩人並肩前行,一起沒進夜色裡的燈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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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倒春寒席卷上京之時,陸守淮的案子終於判了下來。
庭院裡細雨連綿,遠處草色綠得新鮮,風卻還吹得兩層的衣裳沁進寒意。
謝蘭亭就在這片寒意裡抱著胳膊道:“按聖上的意思,流徙五百裡也就夠了,畢竟陸守淮交了不少贖罪錢。
“但先前那位告程槐立的季夫人,不知從哪兒又得來些陸守淮打死良仆戕害民女的罪證,我趁機就進言,愣是改成了流八百裡,且到地不能為官。”
“怎麼樣鳳卿,算我一小功吧?”
陳寶香坐在大仙旁邊練煮水,但怎麼也把握不好一沸和二沸的時機,水勺掉下來砸在茶盞上,嘩啦一聲響。
張知序伸手接住被她打落的茶夾,淡聲問:“程槐立又去求情了?”
“自然。”謝蘭亭笑,“就差沒把聖人賜給他的丹書鐵券拿出來了。”
“可惜大長公主不願意饒過這個機會,在殿上幾句話就逼得聖人下不了台,聖人再想維護陸守淮,也隻能保他一條命罷了。”
“一條命還不夠嗎?”陳寶香輕聲開口。
謝蘭亭一愣,扭頭看她。
她好像隻是隨口一問,臉上沒什麼凝重的神色,手裡也還認真地動作著,但莫名的,謝蘭亭就覺得有風夾著細碎的涼雨,吹得他更冷了。
他搓了搓自個兒的肩膀:“巴蜀那片野山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說是留一條命,但也得看他命夠不夠硬。”
陳寶香凝神觀察著水的三沸之狀,像是不怎麼在意這件事了。
張知序接著問:“陸守淮什麼時候走?”
“就今日,約莫未時。”謝蘭亭道,“你放心,我派了兩個能乾的武吏跟著,出不了什麼岔子。”
大盛流放管束極嚴,每到一個驛站都會回傳行程消息,一旦出現犯人私逃的情況,那他剩下的親眷就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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