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拿被子捂了把臉,又做賊似的踮腳下床,披上外袍拎起繡鞋就翻窗往外溜。
碧空在小院裡等著,一見她臉上的豔色,當即拍手:“還真成了。”
陳寶香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怒意,繞過她沒有接話。
碧空有些心虛,連忙道:“殿下說了,你不必再去驍勇坊,可以直接去公主府麾下的前庭禁軍那邊報到。”
這算什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她垂眼,還是沒有吭聲。
一直乖順的人難得地露了抵抗的情緒,碧空顯然招架不住,連連往暗處看。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有暗衛從角落裡出來,朝陳寶香拱手:“殿下有請。”
收斂了神情,陳寶香換了身衣裳,跟著暗衛便往外走。
原以為會直奔公主府,沒想到這人居然左繞右繞地將她引到了一處普通茶坊。
“來了?”李秉聖倚在二樓的窗台邊,優雅地朝她招手。
陳寶香按規矩一板一眼地給她行禮,又僵硬地杵在離她半丈遠的地方,情緒浮於表麵,叫人一眼就能看見她的不滿。
雖然是為人差使的下官,但受了委屈就得表現出來,不然還會繼續受委屈——陳寶香很明白這個道理。
她不喜歡長公主對張知序用的這手段,也不喜歡她把自己當用完就能扔的工具。
李秉聖打量著她的神色,有些稀奇:“你這人,初見時急功近利,瞧著對張鳳卿沒幾分真心,像是隻想踩著他往上爬,如今瞧來,怎麼又變了。”
“與張鳳卿無關。”陳寶香冷聲開口。
“那便是覺得本宮不擇手段,不堪為主了。”
“卑職不敢。”
李秉聖樂了:“都敢打傷寶信宮衛,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一百多禁衛,那可不是常人能敵的,陳寶香不但勝了,居然還名聲大噪,真是挺有本事的。
敞開的窗戶外隱隱傳來些讀書聲。
陳寶香瞥了一眼,有些納悶。
“你來。”李秉聖回神,朝她招手,示意她往下看。
從這座普通茶坊的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十幾處連成片的民居。
這些民居似乎被用來做了私塾,即便夜色已深,都仍有人圍坐夫子身邊聽課。
再看仔細些,陳寶香瞳孔微縮。
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眼望過去幾百個,或衣著整潔,或衣衫襤褸,皆是女孩兒模樣,每人手裡都捧著書,正借著各處的燭火圍讀。
“從前那位女帝在時,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樣去書院,可惜那光景持續隻不到五十年。”李秉聖垂眼,“後來書院裡的女子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她們白天要乾許多活兒,從早到晚,沒什麼歇頭,隻有晚上能得空。但晚上念書多費火燭啊,沒幾戶人家念得起。”
“你現在能看見的這些孩子,都是不服輸不認命的,本宮給她們一點火燭,她們就願意走幾十裡路趕過來學。”
“可本宮也並非大權穩握,前路坎坷,吉凶難卜,若有朝一日本宮敗了,她們就要連這點火燭也沒有了。”
陳寶香聽得愣住。
大權在握的長公主,最擔心的居然是這件事嗎?
的確,自先帝登基時起,到現在新帝治國,女子讀書的機會就是越來越少,就連她的師姐們,也是葉婆婆挨家挨戶去勸才有書讀。
可這並不意味著長公主做什麼都是對的。
“你惱本宮那藥會毀了你的身體、沒顧及你的前途,是嗎?”李秉聖輕而易舉地就看穿了她的念頭,不由地失笑,“可陳寶香,本宮賭的就是你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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