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揣著明白裝糊塗了!”程槐立避無可避,終於還是暴怒出聲,“若不是宋句清那賊豎子臨陣倒戈,我何至於會輸給你這樣的黃毛丫頭!”
陳寶香挑眉:“宋句清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嗎,他怎麼會背叛你?”
“因為……”程槐立想說,又覺得難堪,死死抿住了嘴。
“——因為他是你教出來的,所以才最像你。”陳寶香輕飄飄地替他補上,“臨陣倒戈不也是你的拿手好戲?”
泛著寒光的匕首抵到了身前,程槐立渾身緊繃,啞聲喊了一句:“寶香。”
他不想死,他想活著。
“這是葉婆婆給我的名字,你不配叫。”
陳寶香不為所動,左手出手如電,用力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手腕一翻,匕首便沒進了他僅剩的一條腿上。
慘叫如粗刃刮鐵器般陡然拔起,又在綿長的痛苦裡變成了溺水時的嘶啞嗆咳。
大盛崇尚孝道,所有念過書的孩子都知道百善孝為先,不能忤逆父母,哪怕父母是錯的,當子女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順從。
——所以陳寶香打小就不愛念書。
狗屁的不能忤逆,狗屁的順從。
殺人凶手就是殺人凶手,難道多個頭銜她就要在旁邊看著不能報仇?
趙懷珠和王五都衝了上去,將後頭的殘部收拾了個乾淨。
陳寶香眼也不眨地下刀,刀刀避開程槐立的要害。
“這一下是老劉頭的。”她還好心地給他解釋,“你可能不記得他了,他在城裡遇見過你,叫了你一聲程三旺,被你打斷了腿。”
刀刃割開筋皮血肉,露出裡頭白色的骨頭。
程槐立失聲慘叫,想推開他,手卻被綁在了扶手上,想用頭去撞她,陳寶香卻輕而易舉地就躲開了。
“彆急,慢慢來,這才哪到哪。”
“接下來我們來說王更夫吧,我可喜歡聽他講故事了,故事有多好聽呢?”
尾音上揚,刀刃下落,斬斷他一根尾指。
“——大抵就有這麼好聽。”
程槐立呲目欲裂:“弑殺親父,你會遭天打雷劈!”
“就剩九根了?不夠數呢。”陳寶香置若罔聞,“連村裡的債都還不了,更彆說邊塞城裡的。”
“我是你父親,你親生的父親!”
“沒嘗過被人從肚子裡剖出孩子是什麼滋味吧?”她笑,“倒是個好機會。”
“殺父之人天地不容!你不會有好下場!所有人都會厭棄你唾罵你!”
“你的血原來是紅的,怎麼不是黑色的呢。”
“救命……啊——”
夕陽照得山頭上一片暖色,陳寶香有些恍惚地想起邊塞城裡的那個令她絕望的黃昏。
“你知道她的名字嗎?”她突然輕聲問。
程槐立已經生不如死,壓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陳寶香覺得可惜。
她沾了點他身上的血,對著餘暉一筆一筆慢慢地寫。
……
“婆婆,字好難學啊,我可能一輩子也學不會。”
長著皺紋的人從時光裡回過頭來,花白的發絲被光映得透亮:“你這皮猴兒,叫上山一蹦三丈高,叫寫字臉都皺成團了,將來大字不識,怕是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
“這個我記得,婆婆叫葉瓊心。”
“那葉瓊心三個字怎麼寫?”
小寶香為了難,咬著筆杆心虛地抬眼。
婆婆笑著搖頭,接過筆來在天光大亮之中一筆一劃地教。
……
“葉、瓊、心?”
程槐立迷茫地看著她的筆畫,完全不認識這個人是誰。
陳寶香似乎也並不想讓他認識。
她隻是虔誠地寫著,像在完成一個約定一般,嘴角甚至有了笑意。
這是她唯一會寫的三個字,因為很久沒寫了,有些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