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暖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
夢到了許多人。
有謝駿,有廖紅娟,有琵琶老師。
大概是十歲還是九歲的時候,謝駿順路送她去學琴,他新買了車,頗氣派,還和她講,手裡項目結束後就休假,帶她和廖紅娟去旅行,走遠些,去看雪山去看大海。
還說看中了一套新房子,很大很寬敞,過幾天閒下來帶她們母女一起去看看,如果都滿意就定下來,著手搬家。
謝駿那天心情很好嘴角一直上揚,謝時暖察覺到了。
她問他為什麼那麼開心。
謝駿道“一個失聯許久的……朋友又聯係我了,這麼多年,爸爸或許有機會彌補了。”
“彌補?”謝時暖不解,“你傷害過那位朋友嗎?”
“是狠狠傷害過,明明我應該是最不會傷害她的人。”謝駿眸光暗了一瞬,“時暖,爸爸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這一件錯事,是爸爸最後悔的。”
“那爸爸要好好彌補啊,好好道歉,讓朋友原諒你。”
謝駿笑了“是啊,好好道歉,態度誠懇,她如果不原諒我那也沒關係,終歸,我又知道她在哪裡了。”
“知道他在哪裡了以後,爸爸要去找他嗎?”
謝時暖不過順嘴一接,但謝駿卻是臉色一變,他極速的瞥了一眼女兒,見她沒有異色,才道“應該會去見見她。”
“什麼時候去?還回來嗎?”
謝時暖眨巴著眼睛,自己都奇怪為什麼會這麼問,她想改口,謝駿卻已經回答了。
“回來,你永遠是我女兒,你在這裡,我當然回來。”
這回答也奇怪,但那時的謝時暖沒有心思在意,老師家到了,她要去上課了。
於是,她歡歡喜喜跳下車朝謝駿揮手。
“爸爸再見。”
謝駿也朝她揮手,但表情不甚開心,帶著些悵然,可謝時暖沒有注意,她扭頭便走。
那天有兩節課,謝時暖在老師家待了三個小時。
出來時,她照舊沿著走慣了的路步行回家,老師家離胭脂巷不過幾條街,自八歲起,謝駿和廖紅娟就不再接送,謝時暖一路踢踢踏踏,看看風景吃吃零食,回家的路走的是自由又快活。
她記得那天的黃昏很美,入冬了也不算冷,走到半路,她甚至把手套都摘了下來掛在脖子上。
在距離胭脂巷還有一條街時,她停了下來。
那裡有個灌餅攤子,攤主老夫婦的手藝非常好,生意紅火,隻是出攤時間不固定,是以,隻要遇到,謝時暖總要買上三個,自己一個,爸爸媽媽一人一個。
這次遇到了,照例是要買的。
然後,她便在那個攤子前看見了那個男孩。
攤子紮在樹下,男孩也在樹下。
他們之間隔著兩棵樹,男孩目不轉睛看向這邊。
他穿的單薄,大冷的天,薄薄的t恤,薄薄的牛仔褲,腳上沒有棉鞋,而是一雙臟兮兮的球鞋。
但他很漂亮。
這是謝時暖看到男孩時的第一反應,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頭發溫柔的垂在額前,清清白白的小臉,漂亮的像個女孩子。
起初,謝時暖為了禮貌隻是偷瞄,看一眼看一眼的,看多幾眼後,她起了疑惑,光明正大的看了過去,男孩很快發現,他下巴一抬,很不服輸似的,目光都凶起來。
謝時暖一怔,趕緊回過頭。
她想,他難道在看她?
可她不認識他呀,排在前頭的阿姨拎著灌餅走了,輪到她了,謝時暖看著攤主大爺做餅的手上下紛飛,突然想通。
他看的是灌餅!
看他的模樣冷嗖嗖的惡狠狠的,一定是因為太餓了。
謝時暖得意轉回頭,衝著男孩哼了一聲,然後,她對著攤主大爺道“爺爺,我要再加一個餅。”
攤主爺爺和她熟得很,笑道“今天家裡有客人呀,還是你要吃兩個?”
謝時暖想了想道“有客人。”